孟尝君聘于楚,楚王遗之象床。登徒直送之,不欲行,谓孟尝君门人公孙戌曰:“象床之直令媛,苟伤之毫发,则卖老婆不敷偿也。足下能使仆无行者,有先人之宝剑,愿献之。”公孙戌承诺,入见孟尝君曰:“小国以是皆致相印于君者,以君能振达贫困,存亡继绝,故莫不悦君之义,慕君之廉也。今始至楚而受象床,则未至之国将何故待君哉!”孟尝君曰:“善。”遂不受。公孙戌趋去,未至中闺,孟尝君召而反之,曰:“子何足之高,志之扬也?”公孙戌以实对。孟尝君乃书门版曰:“有能扬文之名,止文之过,私得宝于外者,疾入谏!”
臣光曰:孟尝君可谓能用谏矣。苟其言之善也,虽怀诈谖之心,犹将用之,况尽忠忘我以事其上乎!《诗》云:“采葑采菲,无以下体。”孟尝君有焉。韩宣惠王俗两用公仲、公叔为政,问于缪留。对曰:“不成。晋用六卿而国分,齐简公用陈成子及阚止而见杀,魏用犀首、张仪而西河以外亡。今君两用之,其多力者内树党,其寡力者藉外权。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,有外为交以削地,君之国危矣!”
四十三年乙未,公元前三二六年赵肃侯薨,子武灵王立。置博闻师三人,左、右司过三人,先问先君贵臣肥义,加其秩。
邹人孟轲见魏惠王。王曰:“叟,不远千里而来,亦有以利吾国乎?”孟子曰:“君何必曰利,仁义罢了矣!君曰何故利吾国,大夫曰何故利吾家,士庶人曰何故利吾身,高低交征利而国危矣。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,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。”王曰:“善。”
初,孟子师子思,尝问牧民之道何先。子思曰:“先利之。”孟子曰:“君子以是教民,亦仁义罢了矣,何必利?”子思曰:“仁义固以是利之也。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,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。此为倒霉大矣。故《易》曰:‘利者,义之和也。’又曰:‘操纵安身,以崇德也。’此皆利之大者也。”
苏秦说齐王曰:“齐四塞之国,处所二千馀里,带甲数十万,粟如丘山。全军之良,五家之兵,进如锋矢,战如雷霆,解如风雨。即有军役,何尝倍泰山,绝清河,涉渤海也。临菑当中七万户,臣窃度之,不下户三男人,不待发于远县,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。临菑甚富而实,其民无不斗鸡、喽啰、六博、阘鞠。临菑之涂,车毂击,人肩摩,连衽成帷,挥汗成雨。夫韩、魏之以是重畏秦者,为与秦接境壤也。兵出而相称,不旬日而克服存亡之机决矣。韩、魏战而胜秦,则兵半折,四境不守;战而不堪,则国已危亡随厥后。是故韩、魏之以是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。今秦之攻齐则不然。倍韩、魏之地,过卫阳晋之道,经乎亢父之险,车不得方轨,骑不得比行。百人守险,千人不敢过也。秦虽欲深切则狼顾,恐韩、魏之议厥后也。是故恫疑、虚喝、骄贵而不敢进,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。夫不深料秦之无法齐何,而欲西面而事之,是群臣之计过也。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宝,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。”齐王许之。乃西南说楚威王曰:“楚,天下之强国也,处所六千馀里,带甲百万,车千乘,骑万匹,粟支十年,此霸王之资也。秦之所害莫如楚,楚强则秦弱,秦强则楚弱,其势不两立。故为大王计,莫如从亲以孤秦。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,以承大王之明诏。委社稷,奉宗庙,练士厉兵,在大王之所用之。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,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。此两策者相去远矣,大王何居焉?”楚王亦许之。因而苏秦为从约长,并相六国,北报赵,车骑辎重拟于王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