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中一名恰是那位剃头的张老善,而他身边不远处正站有一名少女。只见这位少女年约十八高低,面白如雪,双眸灵动,穿戴一身灰素衫,肩头斜挎着一搭布包,背着一把桃木剑。少女先是用眼睛在老头身上扫视了一遍,随后张嘴笑道:“白老先生!你真是好眼力,竟然找到这么一块绝有的‘鬼地’来养尸!”
眼瞧着坟头上――竟然印有一道深深的手掌印!
一个时候后,这间院门再次被人推开。那位打辫的老头换了一件宽宽广绰的马褂,手里攥着一沓黄纸,径直朝城南走去。约近晌午,老头脚步未曾安息,在城外的一片密林当中疾步穿行,林中之草长过身,岩石横乱。直至走到一处宽广地,面前面前葬有一座孤冷冷宅兆!老头走近跟前,用手拔掉碑前的野草,墓碑上的红字渐渐暴露,上面刻着:
擦擦擦!
“老主顾!”
“大胆……”
张老善目光一跳,跟手推开院门,大步几下迈进了院子里。院子不大,非常空敞儿,院内独一一间小屋,屋内有明有暗。说话间,正有一人迈着方步,不紧不慢地打屋内走了出来!来的是一名干瘪的老头,五旬不足,偻腰曲背,穿戴一件素黑的褂子,后脑勺上拖着一条长到腰际的白辫子,辫子尾上缠着一道红线!
张老善是通河人,很有‘本领’。年年春来一暖,他便扛着一把长杆扫帚,走街串巷给人打烟囱;再暖一些,等南边的鸟来了,他就在南门外的土冈或杂树林子里支上一面小网逮鸟卖。逢谷雨一过,天明时,他去上街卖伞,晴和时又改做泥瓦,蹬墙上房掀瓦修顶子;再入冬后,他在街口摆个大水缸,将熬好的红果梨片杏子水倒在缸里,打上头再压上大冰块一镇,盖块湿布,当作冰冷彻骨镇口拔牙消火解渴的冰汤来卖……
眼瞧老头身上的灰布马褂上破了几块,黑布鞋梆开了线,透出一股穷气。脚下疾步如飞,一条扁担挑着谋生的家什,一头是烧得热气腾腾的炭炉,另一头是花梨木箱,箱子敞口没盖儿,内里装的尽是剃刀梳子篦子水盆火罐,另有清算碎发的箩筐……
张老善一边用磨纸打着剃刀刃,一边嘴不闲着,张口说道:“你说此人活活着为了甚么?还不是为了这张嘴!两只手都是为嘴长的,一天不忙乎,嘴就得饿着……现在世道变了,有吃官饭的,有吃洋饭的,可我们人家吃甚么?专吃‘猴子们’手里掉下来的‘枣儿’,捡来的吃不着新奇……”
听旁人说,张老善当年在故乡学艺时,拜了一名‘出家和尚’,工夫本事本领一招全都学了。还把工夫揉到手上,能抱着一个挂霜的老冬瓜剃,只剃掉瓜皮上的一层白霜,老冬瓜大要坑坑洼洼的,能练出这一手来才算真有手活儿。
“呵呵呵……”
张老善又愣了一下,不再多说。顺手将辫子闭幕,花了些工夫,用梳子梳洗好后,又重新打了辫子,抓起剪刀将辫尾细黄的发叉儿给修剪划一,最后说道:“哎呦!我瞧着您这辫子根又散了叉儿,恰好我有个偏方,仿佛是用麻叶,荨草……各三两,核桃去皮儿……算了,还是赶明儿给你抄一个吧!”
“你还是老模样,我倒是老了……”
老头哈腰坐在墓碑旁,感喟道:“走了这一起,腿脚酸的不可!……前日里,冥府急案催我过阴,走到一半路时,腿脚就软了,最后还是崔判命派五鬼抬我入阴的……你说这事闹的!”说到这时,老头稍顿了一下,又说道:“……厥后崔判命问我在阳间可有妻室后代照顾,我利用它说无妻无子……实在别人不知,我与你早已结了冥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