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君述临走前深深看了卿尘一眼,想起数年前酒后狂放同凌王批评天下女子,竟无一人能入其眼。当日可曾想到,世上有如许一个女子,叫民气服倾慕?凌王现在看来是情已深种,缘分之奥妙,妙不成言。他想到此处,表情镇静,搭了陆迁的肩头道:“陆老弟,人生痛快,彻夜不醉不归!”
陆迁对他这随性早就风俗,呵呵一笑:“小弟作陪。”随他并肩去了。
莫不平点头道:“殿下说得是,诸侯门阀分庭抗礼,内乱不断,莫说储君,便是皇上也如坐针毡。”
卿尘道:“久闻二位大名,本日终究有幸一见。”
卿尘此话叫夜天凌内心微微一动,开口道:“士族门阀虽权倾一时,但也有盛极必衰的时候,现在储君之事不敷言道,反而对诸侯国必得有所鉴戒。中枢一动,诸侯必趁机生乱,却也恰是撤藩的好机遇。削了侯国权势,则中原一统无忧,方能罢休整治内奸,完整绝除比年兵患。”
杜君述道:“也不料外,湛王在门阀士子间早便有礼贤下士的盛名,现在中宫又立了殷皇后,尚且联婚靳家,其势不成小觑。”
更漏声声,夜色更加深沉,夜天凌看了看黑寂的窗外,道:“那事便如郡主说的安排吧。”
杜君述这边却执意拜道:“年前大疫,郡主援救京隶数万百姓,牧原堂多积德事,杜某这一拜是替百姓谢郡主。”
书格旁那年青墨客闻言将书册一丢,转头乍见雪衣白衫一张水墨素颜,一双明锐潜定的眼睛清平淡淡,却带着叫人不敢逼视的光芒,如同微光下晶莹的黑宝石,一瞬惑人。他不由呆了呆方上前见礼:“这位便是清平郡主?”
夜天凌和她目光相触,挑了挑眉梢:“这疯状元不是徒具浮名,久了你就晓得了,不必理他。”
谁知杜君述站起来,对卿尘兜头一揖到地:“杜某虽未曾有缘早与郡主结识,却听殿下常常提起,对郡主敬佩非常,请受杜某一拜。”
陆迁长揖笑道:“郡主谈笑,都是少时玩闹,有褚兄杜兄在坐,戋戋岂敢妄称才子?”
卿尘抬眸,眼中灯影一晃,不管如何说,她也还是凤家的人。
几人会心,莫不平道:“殿下,已是半夜,我等也该归去了。”对陆迁三人递个眼神,便一同告别出来。
几人寂静,灯火下夜天凌一向沉默不语,仿佛如有所思。偶尔抬眼,却正赶上卿尘也向他看来,眼秘闻精密密带了秋水似的洁白,叫贰心底悄悄一动,竟有种柔嫩入骨的错觉。
灯火映着玉颜静如止水,卿尘淡淡道:“皇上虽废了太子,但心中还是只要一个太子。人老了,身在其位不免警省,侍之以诚孝,和睦兄弟,方为其道。”
卿尘俏眸一亮,看向褚元敬身边之人:“如此说来,这位莫非是‘疯状元’杜君述?”
卿尘凤目清凛,掠过淡淡光彩:“太子已废,储君之位岂会久长空置?过些光阴,皇上必定调集众臣重新择储,届时无妨一起推举溟王,不怕人多。溟王那边也不会放过这等良机,至此不明也了然。”
二更刚过,白日喧闹的伊歌城繁华褪尽,一片安宁沉寂。上九坊凌王府前两盏透明的灯笼照着门口的石狮子,映得路边积雪红彤彤一片。长街绝顶,夜空显出可贵的明朗,数点星光映着漫天雪影,平增几分清冷的意味。
卿尘一笑,轻敛衣衿与他们行礼:“莫先生和褚大人是见过的,敢问这两位……”
卿尘本来只听他们群情,见杜君述看来,微微一笑:“是明是暗,不过是一层之隔,他既要在暗,无妨将他往高处推,天然便了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