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而,幸而……本身另有很多事未做,另有遗憾待弥补,更另有牵挂。
“我本喜好看书,被她逼迫,反讨厌了。我不看书,寻阿爹下棋,阿娘若来找我,我便躲阿爹身后,便是阿爹替我挨骂挨打了。”
“你是天子,日理万机,得空学这个,莫花时候。”太后虽是不附和此举,但话中并无不满,只是哄她,“只你在,我便吃得下东西,好么?”
听起太后提及儿时旧事,唐潆兴趣满满,忙岔了话题:“府中藏书不敷,却还需在外买么?”
太后淡笑,宫灯烛火摇摆,映在她眸中如一川银河:“晓得。我幼时在金陵,离海州不远,常有行脚商来回两地,有甚卖甚。我不便出外,忍冬替我买书,她不识书,见书便买,淘了一本……”她拧眉,略想了想,想起来时眉梢伸展,腔调上扬,分外敬爱,“叫《四海图志》。内容已记不清了,内里所绘所载皆古怪古怪,我只觉得是《山海经》之类的书,内容几分真几分假,不免夸大。”
她声音本就如清风朗月般轻柔空灵,一句降落了腔调的“好么”又裹挟着满满的宠溺,直听得人内心发软。倘若这是在暗里,周遭无旁人,唐潆定然浑身□□难耐,要扑进她怀里央她亲亲脸抱抱人揉揉脑袋了,但现下不准。
唐潆:“大父岂能次次都在?”
太后叮咛下去,宫人忙置了新碗新筷,为唐潆布菜置饮。
唐潆看着太后很有些心虚。天然不像个孩子,倘若论起年事,宿世此生加起来,怕是您叫我阿娘了――这话,她是不敢说的,只在内心冷静嘀咕了几句。同时,又在脑海中憧憬了太后所说的场面,不由几次笑出声来,太后问她,她只说感觉敬爱,面前这么一个安闲有度,清冷松散的人,儿时竟分外活泼跳脱。
日衔西山,倦鸟归巢。
太后点头淡笑,安闲如她,竟闪现出些许无法:“汗牛充栋,看都看不完。日日经史子集之乎者也,小孩儿岂会喜好,被逼着,唯有设法解乐。虽都是书,到底上不得书架的风趣些。”
又一次停箸,忽觉手上一轻,倒是瓷碗遭人抢了去,耳边是唐潆嘴里塞着饭鼓鼓囊囊的说话声:“唔――一样的饭菜,老是阿娘的看着好吃些。”
饭后,两人出外漫步消食。
知是打趣话,太后便随口道:“他是你长辈,你不好说他。你既这般活力,待他回京,我替你说他,如何?”
耳朵辨声,眼睛视物,为人五官重中之重。人对人间日月星斗江山百川花鸟虫兽男女长幼的感知了解,定赖此二者。眼睛于人的首要性,再无需赘言。
月上柳梢,星斗点点时,便回到殿中,提及夏苗的事来。
太后沉吟少顷,答道:“说不上是逼,只是峻厉些。她幼年家贫,落第落第是寒窗苦读方有的成绩。生下我,颜家的女儿不仕进,又家底殷实,本无需博闻广识,她为此常与阿爹争论,誓要我好好读书,证明给阿爹看,女子不输男人。”
殿中沉寂,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咳一声,又强装端庄地说回闲事。
唐潆净了手,支着下巴痴痴看向太后,似要将连日看不见她的缺憾都补返来。
“克日海州出了事,我方想起,书里确切提及弗朗基国。”
即便刚才僻静,可隔墙有耳,很多话不便多言,二人只低声细语了少顷就打住不言。虽不知青黛是否了解她的忧愁,亦不知青黛作何设法,但现在有人可与本身分担同一个奥妙,忍冬顿觉压在心上的巨石轻减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