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阿姨听了不由得叹道:“外人都说你是最老成慎重的,想不到却提及这孩子话来了。女人岂有一辈子不嫁人的?纵我内心舍不得,可为了这层舍不得的意义,就误了你的毕生,岂不是罪恶?”

宝钗自幼得父亲看重,早早为她延请了从宫里放出来回金陵客籍养老的孙嬷嬷学端方。她见孙嬷嬷虽未嫁人,然去处文静,意态安闲,闲来或做女红,或焚香操琴,或读书习字,既无夫君公婆之累,又无姑嫂妯娌之争,宗族中人又敬她身份,无人敢冲犯,雍和整天,岂不美哉?是以宝钗从谨慎中就暗有羡慕之意,对其恭敬非常。

薛阿姨笑着点头道:“常日里你是个最懂事的,如何反倒提及傻话来?女人归根结底还是要嫁人的,你看那些教养嬷嬷们,因春秋大了,也有嫁人不快意的,也有嫁不出去的,外头虽看着面子,不知内心头有多苦呢。”

宝钗得母亲奖饰,心中格外畅意,遂叫了莺儿叮嘱厨房,命晚间做薛蟠爱吃的几样菜,度其口味,增删配菜,于火候要紧处细细申明,如常日无异。

那头领不信,怒道:“胡说八道!我探听得清清楚楚,你那店主是出了名的好蒙骗,一个寡母,一个mm,都是女流之辈,女人家头发长见地短,能有甚么主意?必是你日里不谨慎,在铺子里露了行迹,被人防备了。”

苏掌柜见薛蟠情意热切,心中也非常镇静,正欲随他一起出门,好一展胸中抱负,俄然见一个婆子走过来拦在马前,言说女人要薛蟠归去,有要紧事非在此时说不成。

是以宝钗冷眼观之,只道此事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各有各的欢愉,各有各的烦恼罢了。嫁入朱门者一定事事顺利,自梳毕生不嫁者一定孤单苦楚百事哀。宝钗本身的心机,反倒是方向后者多些,常常傻想着,若能如孙嬷嬷般得入深宫,待年满二十五岁后返复客籍,持续呆在母切身边奉养尽孝,岂不比嫁到别家,为妻妾争斗诸琐事所扰,几年不得归宁要强上百倍?

薛阿姨见宝钗说些孩气话,心中直点头,只是想着等宝钗再大几岁就本身想开了,也不大在乎,只是笑着说道:“娘亲晓得你的一片孝心。你宝兄弟年纪尚小,议亲的事情也只是方才开首。你心中有个数就是了,成与不成,还在两说。但就算不提此事,咱家在贾家借住,也须交好府里高低人等,讨老太太欢乐,不然岂不是获咎了亲戚?你二姨母脸上也无光彩。”

薛阿姨面上显出欣喜之色,高兴地将宝钗搂在怀中。宝钗就势腻在薛阿姨怀里,由着薛阿姨用手摩弄着头,那刹时只感觉幸运之至,满足之至。

薛蟠顿觉有些绝望,欲要走时,却被婆子拦住,偏这婆子恰是莺儿的娘,在薛家很有几分面子的,少不得转头进里屋听宝钗说话。苏掌柜眼当作功期近,俄然被人劝止,心中也是大奇,眼睁睁望着薛蟠进了屋子,很多都不见出来。

话音未落,就被那婆子啐了一口:“你还敢提这个?你道我们大爷是不操心的,你信口开河,拿我产业冤大头?若不是女人见机得早,几近被你骗了去!私制火器的罪名,岂是好相与的?”一边说,一边当场寻了把扫帚来赶人。

现在见薛阿姨说宫里头放出来的女子有多么多么苦,宝钗心中不免大不觉得然。暗道,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?人间人皆以嫁得快意郎君、和繁华之家攀亲为善,但这些出嫁的女子当真就没有烦恼吗?

次日薛蟠方才起来,就有铺子里的伴计送信过来,说是苏掌柜不晓得甚么启事辞了掌柜的位置,连夜搬场,现已不知所踪,铺子里一片慌乱。薛蟠本来夜里被宝钗禁止,心中另有几分忿忿之意,待到听到这个动静,却无话可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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