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然, 时官儿的文章本就是千好万好, 只看取中名次凹凸,万无落第的事理。
填到五经魁时,高主考乃至轻叹了一声:“竟已到此处了。”
这是最后一次查对试卷,刷下原卷墨污的、笔迹不佳的,或是朱墨卷有差别的卷子。有被刷下去的卷子,就从之前落到副榜的卷子中挑最前面的递补。而副榜的五十份卷子也要查对,因中副榜之人有资格入贡到国子监读书,也得把之前已贡入国子监的去掉,由新人递补上去。
中间的副考官周用也在朱卷上写下宋时二字,双眼却不看考卷,而是紧紧盯着桓凌,想上去问他一句——你当着我们的面连夸都不夸宋时,装得仿佛要避师兄弟之嫌似的,成果你给他的考语写成那样?
桓凌还是那副淡然之态,亲师弟考了福建省的解元也不见他冲动,好似在卷子上连写十来句赞词的不是他一样。
他们也终究见着了曾以一曲《白毛仙姑传》在京里传唱出姓名,现在竟成了他们亲身点中的福建解元的宋时。
春秋房的考官桓教员也给足了他面子,在他领着本房考生拜房师时也没跟他摆教员架子,叫他子期、宋时,而是唤了他几声“宋解元”。
别人在场上只求写出高雅合制的文章就够了,他哪儿来这么多工夫,还把这点添出来!他教员是甚么人,竟还晓得天文历法?
给事中主弹劾天下官员违法之事,于律法都学得格外精熟,见了他这能善用律法十六字意诀中加弛刑之诀的答案,欣喜道:“难怪两位房考官一力保举此人,单这道判题便写得松散详确、轻重得宜,不似未经宦海的儒生,倒像是个断过无数案倒的老道通判。”
最后则是拆弥封,由副考官在朱卷上填考生姓名,主考在墨卷上填写名次。
两位考官精力受前面判词的影响,也不由自主地多拟了几句判词,判到最后一问兵事题时乃至写下了“子其当世之豪杰也”,“来日兵食之寄持此可待也”之语。
每位经魁都是他们寄予重望的才子,名字一唱出,帘内、帘外诸官皆是欣喜点头,都觉得取中了可意的才子。唯到本科解元、春秋房经魁的考卷卷头弥封拆开后,高主考游移着不即念名字,而是抬眼望向桓凌,交叉着惊奇、不信、绝望各种庞大神采。
两位主考自从到了福州便闭门谢客,好轻易桂榜已发,主考能见人了,满省文武官员和中试举子都要来拜见。
桓凌笑道:“宋时虽是我师弟, 我也不能强求诸位考官给他多添几个圈,抬抬手取中了他吧?不如干脆不说,只看他本身的文章入不入得诸位考官之眼了。”
玄月初十,中试及副榜考卷大抵排好后,十四房同考官齐聚正堂,与两位主考,帘外监临、提调等官一道查对朱墨卷上的号码,拆封卷头。
春秋房力荐为魁首的卷子……
台下有书吏顺次呼名,提调官、监临官与十四房同考会监,包管选士公允。八十五名举子从后往前唤名填榜,众同考官心中早有属意的门生,也都揪着心听驰名单。
高编修悄悄猜想他们手中这份堪为魁首的荐卷便是宋时的,取来各房二三两场试卷后,便叫周副考官与他同看手中那份。
贰心中刚转过这动机,就听高编修用压抑的、微微颤抖的声音念叨:“第一名,北直隶保定府清苑县,武平县门生宋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