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计抬了下头,茫然:“家中也无甚么产业可败的。”
陈据听了,用袖子掩着嘴咕咕笑:“卢天师知天知地知桃溪。”
一边的陈据笑:“唉哟,你这小人家家倒替你阿兄操心起婚事来。大丈夫何患无妻,依我说,此等娘们娶进门,才是败家的底子。”
别看何小娘子内疚沉默,见小我更是低眉垂首,半个字都不肯多言,心中却极有主张。她不肯抛父嫁人,扔下老父孤伶伶一人无人奉侍,故意招婿上门。只是这上门半子又有几个是好的,何秀才相看了几个,不是好吃懒做,就是身有残破,哪肯点头应允。便又与何小娘仔细细分辩,夫君难觅,毕生大事不成草率草率。何小娘子最后只得道,便是不招婿,也要嫁个接了何秀才家去养老送终的,不然,她宁肯不嫁。”
“此话差矣。”卢继不觉得然,点头道,“时令事移,本日梁上衔泥燕,当年筑巢王谢家。如果百年前的何家,怕是连看门的都瞧不上我们这些人物,现下的何家比之贩子平凡人家又有何异?前尘旧事有如过眼云烟,作不得数,作不得数。我只问你,如果何小娘子愿嫁,大郎可愿婿替子职,扶养奉侍何老秀才?”
卢继一击掌,道:“有你这话便好。”轻声道,“老哥我有五成掌控可成此事。”
“你们急甚么,听我细细说。”卢继翻了个白眼,用筷子扒拉着盐水豆子,道,“提及来,何家祖上真恰是个大户人家,还出过大官,住得五进大院,穿得金披得银,呼奴唤婢好一场繁华。何如,子孙不肖,竟无一出息后辈,到得何秀才这一辈,家业早已式微了下来。幸亏何老秀才幼时还读得起书入得起学,原还想着做做天子弟子,复兴家业,谁知连考个举人都是屡试不中,生生得抛费了独一的家底,至此,何家也歇了心机,只期厥后子孙有长进者。
卢继拿眼看着沈拓,笑道:“如何,这算不算得是一门好亲?”
沈拓此时也不矫情,想了想道:“大哥你也知我家中景象,父丧母嫁,我又只是一个衙役,下九流的行当,何家虽落魄,到底书香门弟,小弟怕是入不得何老秀才的眼。”
陈据常日走街蹿巷,动静再通达不过,也摸摸脑袋道:“恍惚得很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怕是长得见不得人。”
何秀才原也有生子,二子一女,俱没有养下来,生三子时何家娘子春秋也大了,身材又不好,孩子没生下来,本身也放手西去。何秀才心灰意懒,只道射中如此,葬了妻儿后也不续娶,待得老娘归了天,真是天高地阔仅此一身,只浑浑噩噩渡日。
天光普一大亮,镇上商店便连续开门谋生,各色吃食小店的呼喊声此起彼伏,炊饼、蒸糕、肉饼、捞饭、素面、酸汤……热气腾腾,香味缭绕;那边打铁的、卖香烛纸钱的、卖布匹的、卖杯盏茶碟的;这边医馆药铺,书肆酒行,胭脂金饰;又有驴市牙行,夫役脚力。
妾是福薄之人,嫁与郎君十数载,伉俪爱重,家婆慈爱,平生所憾挣命也不能给郎君留下一男半女。妾去后,他日郎君另娶新妇,儿孙绕膝,腐败寒食,盼君忆妾几分。
十多年前遽州大涝,沃野成海,屋倒树倾,一夜之间不知毁了多少良田,死了多少人。有很多流民流入桃溪,此中一户人家,百口九口,灾中去其五,途中去其二,到得桃溪只剩一个三四岁的毛孩子和一个不良于行奄奄一息的老父,没得几日,老父也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