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前,海瑞忽从邸报上看到巡按辽东御史刘台弹劾张居正的弹章,称张居正诬告高拱弑君大罪,逐之诬之,又暗里投书夸耀说是他费经心机保全之;张居合法国不几年,江陵故乡就富甲全楚,府邸修建豪华非常;张居正为后辈谋举乡试,许御史舒鰲以京堂、布政施尧臣以巡抚;张居正违法干纪如此,却通不准别人非议!
二子同登进士第的喜庆被无头揭帖给搅了,查办此案又折腾了几个月,刚消停下来,忽接江陵故乡传来讣闻:七十四岁的父亲张文明归天了!按制,接到父母讣闻,不必告假,当即去官奔丧,并在家守制三年。张居正俄然想起,当年徐阶曾表示他摈除郭朴,就是以郭朴为父守制未满便回朝复职为由,弹劾他大德已失,将其赶走的。想到这些,不由忧心如焚,忙调集幕僚商讨应对之策。
“冬烘之见!”工部尚书曾省吾听出来了,王篆是建言张居正借机功成身退的,遂把眼一瞪,批驳道,“太岳兄握权久,一旦去,别人必谋之,即便想悠游山林,恐也不得!”
不过旬日,翰林院编修张嗣修就到了新郑,拜访适志园。
“太岳兄,此身家性命攸关之事,不能含混!”曾省吾道,“把短长陈于冯保,冯保必附和夺情。只要内里附和,外朝叽叽喳喳也无用!”
张嗣修在适志园吃了午餐,这才告别。到了许昌驿,即差侍从钱佩,将景象驰马飞报张居正。
“三省,待转年回籍葬父,我欲到新郑谒见玄翁。”张居正哽咽着说,他一掀斑白的髯毛,“老了,怀旧。”
玄翁言:幸烦寄语太岳,平生相厚,无可仰托,只求为于荆土市一寿具,庶得佳者。
“也好。”曾省吾道,“朝野知二翁把手言欢,或可消弭以往的诸多猜忌,对太岳兄大无益。”
张居正大惊:“因何游行?”
正在此时,钱佩携张嗣修密函来呈。张居正忙翻开阅看,俄然眼圈泛红,鼻子一酸,道:“朝廷表里,多少人是我一力提携,他们大要上戴德戴德,一到节骨眼上,就经不起磨练,不吝叛变我!”张居正黯然道,“而玄翁……还是玄翁漂亮啊!如许到处防备着他,度君子之腹了!”
“圣母贤明!”张居正叩首道,起家叮咛谭纶道,“子理,此事这么办:1、你亲身出面,请军士回营,违者军法措置;2、宣示彻查‘黑心棉’一事,不管关涉到谁,毫不姑息;3、承诺补发礼服;4、兵部上本,明说其事,刊于邸报,以释群疑。”
八年里,海瑞从未心灰意冷过,时候体贴着时势。闲来无事,细思当年势,唯一悔怨的是,隆庆元年徐阶架空高拱时,他上本痛骂高拱。回故乡的头两年,海瑞逢人便说:“中玄是贫寒守介的宰相,悔一言之误!”高拱被逐后,海瑞沉默了好久,翘首以盼朝廷召他复出的动静。但是,科道、抚按几次荐举,都被张居正压下了,又传闻徐阶家属的案子,已全然颠覆,徐家三子不唯没有定罪,还官复原职,海瑞对张居正已是满腹痛恨。
吕调阳已九次提出辞职,未获批准,便干脆以在野抱病为由,不再上朝,接到海瑞的书牍,他差人转给受命主持春闱的张四维。
“时下整饬吏治、清算驿传、清算漕运,尚未收功;清丈田亩之事已整备很久,正欲次第实施。”张居正戚然道,“遽然归去,恐前功尽弃。”
“二公子嗣修在翰林院,遣他代太岳兄奔丧。”曾省吾又道,他挤挤眼,“嗣修当迂道新郑,去探视高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