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思明本觉得睢阳可一鼓而下,孰料千余守军在张巡带领下奸计百出,生生拦住了平卢军的守势。不过张巡部下兵微将寡,史思明坚信睢阳的抵当不过是徒劳的挣扎,即便再来三两万唐军也不在平卢健儿话下。
“父亲大人,吾忧永王不明敌情,使诸军坠入险地,令将士白白送命。”
“何为心胸异志?”王正见厉声道:“不遵圣意、不奉上命,是否为心胸异志?”
年青气盛的王霨公然中了平卢军以退为进的骗局,高大粗笨的战船困于铁链网中进退不得,成为活靶子。更妙的是,急于脱困的素叶军公然强攻离宫,自投坎阱。
“王霨鼓捣出来的石砲公然好用,可惜,轧荦山眼恍惚了,心还夺目,不肯多给某石砲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王正见和顺却又果断地抽回击臂:“用兵之道,奇正相生、虚真假实,以攻为守、以守为攻,此兵之变也。永王令我军恪守,意在里应外合,重创叛军。为黏住平卢军,当示敌以弱。然若一味呆守,徒增敌之气势……”
骄阳旗号万马,南风鼓角千帆。
更加可骇的是,素叶海军船坚砲利、练习有素,进若蛟龙出水,一击翻江倒海;退如金鳌归海,顷刻一舸无迹。平卢军七拼八凑的战船,底子不是敌手。
睢阳城乃宋州治所,南控江淮,北临河济,彭城距其左,汴京连于右,实乃东南襟喉。夺下睢阳,方能顺通济渠南下,攻伐彭城、临淮诸郡,进而霸占扬州。
思来想去,史思明决意南下洛阳,以臣服之态博得安禄山的信赖,并劝其攻掠江淮,斩断唐廷粮饷来源。
突如其来的变局令史思明不得不另辟门路,重觅良策。范阳军一部虽趁盛王身故杀入关中,可惜功归一篑,未能攻破潼关。长久混乱后,唐军在哥舒翰统帅下敏捷稳住阵脚,导致安禄山主力止步于崤函山道,望长安而不得。
“父亲……”王霨满腹委曲,却哑口莫辨,他脑中蓦地跳出白居易的“周公惊骇流言日,王莽谦恭未篡时”,若数年前安禄山在征讨契丹之战中身故,多数会以“声望振于绝漠,捍御比于长城”留名汗青;若今后素叶军兵强马壮,本身莫非会服服帖帖顺从长安的乱命?想到此处,王霨不由出了一身盗汗。
“幸有卫别将和张县令,某才躲过一劫。”王霨叹道:“只是史思明连施奸计,吾父受伤、士气已沮,鏖战无益……”
当然,史思明向来不是等闲伏输之人,在营州苦寒之地,随随便便就放弃的人只配给人当牛做马,唯有刚毅不拔之辈方能出人头地。故而撤退之前,史思明令平卢军布下重重圈套,并以飞鸽将曳落河调至睢阳四周。若素叶军贪吃咬钩,不死也要让它脱层皮;若王霨谨慎不追,对史思明的大计也无所毛病。
“父亲……”王霨宿世影象中,坐镇江淮的李璘因卷入玄肃二帝争权旋涡,与在灵武即位的李亨心生不睦,被忠于李亨的诸将击败,兵败身亡。
关于此段公案,史学界或言李璘意欲盘据东南、粉碎平叛大局,罪无可恕;或言李亨气度局促,杀弟立威,禽兽不如;或言李隆基命李璘东巡,以分李亨之权,导致骨肉相残……但不管本相如何,王霨对李璘都没法经心全意信赖,故高仙桂护送永王离京之时,王霨曾暗中提示其对李璘要不远不近,怕的就是高仙桂被永王连累。但孔殷之间,王霨一时没法将胸中重重忧愁诉说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