伢儿当真地对着我的脸看了又看，仿佛不能全信，俄然他的眉眼又弯了起来，移开切磋的目光，扬声甜甜地叫道：“玉枝姊姊。”
我感觉好玩，将碗伸到他跟前：“闻闻，这是汤药，苦的。”
我忙乖顺地摇点头，徒弟的眉头随之一松，高耸地冒出一句：“杨府的那位老夫人昨夜里殁了，今早杨府有人来报过丧。我已办理过，同我们不过是诊治一回的缘分，不必去记念。”
平素饭食都由我做，厨艺虽称不上好，徒弟和吴甲殷乙都不抉剔，看来是因我本日起晚了，便买了外食对于着，我有些惭愧地吐了吐舌头。
不料他却一个劲儿地点头：“我不要，阿娘说，我再也不消做女娃了，我是男郎，不要戴花儿。”
我吸吸鼻子，从柜台背面绕出去，堂前的大八仙桌上除了那一碗葛花茶外，另有一笼屉包子，正热气袅袅。
小娃娃向后缩了缩，冲我咧开嘴，给了个难堪的笑容，风趣得紧。
徒弟身上长年带着草药气味，从不消香料熏衣，方才从后院过来也未听吴甲殷乙提及有达官权贵拜访，却不知这熏衣香从何而来。
真是个灵巧的孩子，我提鼻细细辨了辨他身上的香气，这香气于他的咳嗽倒霉，可她阿娘每日都要浣洗熏香，他约莫是躲不开这气味的。
我渐渐地回过些神，犹记得昨夜仿佛是见过她的生魂，又想起徒弟说要拿她的命来做药引的话，蓦地动惊：“殁了？徒弟……你，不会……”
这里头必然有个错综庞大的故事，我不晓得他与他阿娘究竟经历了甚么，但望着他与年纪不相称的谨慎谨慎，心头不觉一酸，忙安抚道：“不怕，姊姊必然不说。何况，你同你阿娘现下也不在百花楼住了不是。”
店铺里公然有一股淡淡的药气，模糊夹带着些熏衣的香料味，另有教人食指大动的面食香味。
我将香囊拿给那小娃娃，他接过放在鼻端嗅了嗅，向我一笑，奶声稚气道：“感谢姊姊，比阿娘平常熏衣用的还香。”
我高低打量了他一番，半旧的藕色裤袄，粉色丝绦扎起的两个小鬏衬着白糯的一张脸，模样非常周正。
我蓦地抓住了一只向我探过来的手掌，死命地紧抓着摇摆，要求：“带我走，求你带我走，别丢我在这儿冻死……”
这小娃娃看着不过四五岁，倒不扰人，在高椅上坐着，玩弄一根绳结同本身顽了一晌午，只是间或有几声咳嗽，听着像是寒咳。这个时节已是小暑，还在咳嗽，许是这小娃娃的身根柢弱。
他晃了晃手臂，我才发明他的一只手掌还被我紧紧抓握在两手中，手背上被我的手指勒出了几道白印子。
“葛花茶治甚么？”我的思路老是等闲就能被徒弟带跑。
我单独一人在瑟缩在一片积了雪的高台上，身上衣衫太薄，冻得转动不得，喊叫不出声，惊骇、酷寒、病笃挣扎中，反倒不会流眼泪了，竟是非常沉着地算计着本身还能支撑多久，才会吐出最后一口温热气。
“嘱你少吃些酒，偏不听，那少康瓮里酿出的酒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受得住的。”徒弟的口气里带着淡淡的责备与体贴：“下回可还敢再吃这很多了？”
“与我何干，她误吃了汤药，恰吃错的那一碗里头有生草乌。”徒弟站起家，掸了掸教我捏绉的袍裾，转眼将话转开：“前堂煮了葛花茶，梳洗了便来吃两盏。”
徒弟将桌上的葛花茶递过来，催道：“再放便凉了，失了功效，白搭了这些葛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