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她制住大黑马,那马便如那些踯躅不前的骆驼普通,一味要今后撤。风灵深知此处千万逗留不得,干脆翻身跳上马,走上前去验看那几头骆驼的景象。
风灵竖直起腰肢,向前张望了一眼长长的驼队,眉眼间流出几分担忧,“康家商队……便是在此处赶上的沙匪?世道腐败,沙匪虽有却并不猖獗,怎就连康家的商队都敢劫了?”
部曲的踌躇令风灵本就悬吊着的一颗心又上提了几寸,情急之下,她反倒沉着下来,回身重跨上马,抽出马鞍上的长刀,指着那些骆驼大声道:“大家所护住的货色,待入了敦煌城,各分十之三!”
走了约莫半刻,飞沙走石的苍茫大地间仿佛只要这么一支商队,风灵无端地感到寥寂,风声哭泣,如同鬼泣,远处连缀的山脉形如伏伺待动的野兽,使得满耳凄厉的风声更显诡异森冷,听得人从心底里往外冒寒气。
顺着那只可怖的人手抬眼望去,她的头皮顷刻一阵凉一阵麻,前面的沙石中半埋半现地堆放了不下五十具尸身。那些尸身也不知死了有多少日子,是以地极旱,倒也不见白骨暴露,皮肉来不及腐臭离开便已风干,紧紧裹在骨骸上,成了一具具生硬狰狞的干尸。
公然,未到金城,西风便一日紧似一日地低啸起来。此时风灵早已裹上了石青色夹絮的窄袖小翻领胡袍,一顶卷檐虚帽裹在一袭连兜帽的大氅内,手中带着马缰,混在长长的商队中间,不紧不慢地摇摆前行,一阵不知从哪儿横吹出来的冷风,将周遭的沙尘无序地扬卷起来,她眯起眼,不由地将脖颈上的纱帛又往脸上扯了扯,将全部脸裹得只露了一双水润润的杏眼在外头。
部曲们互望了一眼,脸上暴露几丝怯意,长年行走在这条商道上,沙匪见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,如许的气势,倒是头一遭见,莫不是沙匪们经了甚么事,急了眼,狼似地扑将出来。
风灵与领头的几名部曲昂首循名誉去,西边约莫百米处的地平线上升腾起了一大团土黄的烟尘,如同一个巨大的土球,朝他们商队渐渐滚压了过来。
“大娘……”邻近队首,佛奴惶恐失措地折返迎上前,“前头……前头……”不知是甚么惊得他口吃结巴,半晌吐不出一句整话来,只颤颤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指向身后。
风灵垂眸沉吟了片时,那男人反倒微微一笑,欣喜道:“大娘头一次单独押货,但是教小人唬着了?那些话,倒也不必非常往内心去,我们家的部曲,岂有匪盗不怯的?眼下只须多加些谨慎,捱过这一段,敦煌城也不远了。”
一阵含带了粗砾石的风蓦地将她的声音淹没,她忙闭了口,眯起眼,不待说出下一句话,远处一道锋利的哨声划破风沙,腾空而来。一息之间,大地微微颤抖起来,带起一片如有若无的霹雷隆的降落响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