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老夫人被抓个正着，却也不恼，倒笑了，她端坐黄花梨罗汉榻，怀里坐着个粉雕玉琢的蜜斯，面前搁一张长方桌，摊着本《声律发蒙》。
又朝沈泽棠缓缓说：”另有慈云庵里阿谁梦清道姑，前阵我去祠堂诵经，略去她那边坐坐，吃茶间歇聊起，她姐姐梦笙即已不在了，我们还留她在家庙中，总觉诸多不当。归正她是带发修行，若情愿不如出家，本就年纪轻，样貌又出众，寻个好人家嫁了何尝不成。若不肯，不如送她去昌隆或通教寺，鸡鸣寺也可，皆是百年古刹，佛音畅旺，是清修戒省的好去处。你看如何？“
沈泽棠忽想起椿树胡同那处废宅，种有几株菩提树，已婆娑结实，倒可移来这里应景。
“嗯，对上了！”沈泽棠眉眼温润笑，再缓声提点她如何背诗韵格律更轻易。
沈泽棠未答，只问：”她如何说的？“
“都雅！“沈泽棠颌首，语气愈发温和道：”你书里哪处背不熟，我来教你，一下就会。“
那眉眼鼻唇，模糊有些他的模样，却哪哪更像她的娘亲。
“母亲又拿我吓她。”沈泽棠进得房内，神情暖和又无法。
终是感喟一声：”光阴不留人，看来我真是老了！“
抬手替她插入鬓间，小丫头今后退几步，怯生生的问：“爹爹好欠都雅？”
沈泽棠脱去一身公服，由着丫环莺歌服侍着，换上玄色团花绸缎直裰，也不让侍卫随跟，独自出了栖桐院，直朝沈老夫人的福善堂而去。
天气沉暮，丫环出去掌灯，沈老夫性命奶娘领她下去吃油酥点心。
靠窗供桌上奉着香火，不是檀香，很平淡的味儿，却颇能舒筋缓神，沈泽棠便在靠近的剔红短榻坐下，丫环捧来热茶，摆他手边荷叶六足香几上。
荔荔八九岁年纪，已开端爱美，瞧着簪子精美，顿时忘了怕，滑下榻便朝爹爹跟前去。
梦笙，我待你可比亲闺女还疼。三分气四分憾五分对旧事不能回顾，终从心头哑忍泯去，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转头路可走。
荔荔小孩心性，瞧着爹爹驯良，就想与他靠近，没会儿已倚在沈泽棠怀里，乖乖听着。
老夫人武门出身，喜绿植劲直刚硬，不爱柔花软柳娇媚，年事大后礼佛诵经，廊前新栽了菩提树幼苗，细细瘦瘦顶风轻摆。
又问了来对往、密对稀，杨花对桂叶等对子，前头还算流利，背面渐答吃力了，干脆阖上书不再问，想了想才道：“答得很好，先生可有出字，让你仿照着对？“
”满都城？有些夸大了。“沈泽棠摇点头，见母亲双目瞪圆，噙起嘴角道：“不是真的。”
远就听有女孩儿稍嫌柔滑的朗读声，磕磕绊绊的，背上句，下句就想不起来。
垂带踏垛上坐着几个本房丫环，见他来了，忙迎上引领去耳房，已有人先去回话，沈二爷来了。
便有老妇粗着声恐吓：“再想想，爹爹晓得你背成如许，可要打屁股。”
不焦急吃，只揉起眉宇间，有些疲累，唇边还是含一抹淡笑。
待房中无人，沈泽棠起家坐至老夫人榻沿边椅上，吃口茶，才略蹙眉开口道：”荔荔慧根普通，灵性亦不敷，况是个女孩儿，不必迫着她读书罢，寻些她情愿做的事便可。“
”你爹爹但是大学士，旁人求都求不来的，荔荔还不快点。“沈老夫人见小丫头踌躇不动，有些焦急，索性命立旁的奶娘把书递到儿子手里去。
荔荔得了鼓励，内心不慌了，为讨爹爹赏赞，用力的想，过会嚅嚅说：“爹爹，月朗二字可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