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找我的二毛。
统统又都会回到畴前。我觉得统统都会回到畴前。
“傻丫头,你就爱玩儿。”
我是说,我要走了。我要分开上林苑,分开汉宫,分开兄长。
我要去找二毛,我要回我的家去。上林苑,只剩嬷嬷与阿娘还可惦记了,我一走,她们必会寻我,她们必思念我,我只需再徐图战略,将她们俩接出便是。汉宫太繁华,无人会在乎近郊上林苑,何时少了两位老宫人。
“母后爱思儿,思儿是母后拿命换来的!母后爱视如命!”
这孤傲与孤单,皆融入凉凉夜色中。
我说:“兄长,我不爱热烈,不想与你坐一处。”
车驾停了下来,估客热乎乎的叫卖声将长安烫成了熟谙的模样。
我不会再归去。
有甚奇特呢?我自小便知,我不招君父爱,自是躲得远远儿,怎会平白惹君父烦心?
我晓得那是好难堪的一桩事,君父龙威,所决定之事并非一人一奏能移。我说道:“兄长,思儿不要你这般难堪。”
只要“长安”,才是我的家。
“鬼?”兄长说道:“思儿睡含混了。”
君王着青衫,缓从车里踏下。云气蒸氲中,他仿佛还是年青时候的模样。一点也瞧不出老态与沧桑。
兄长真聪明,言万事皆不离母后,只要提到母后,铁石心肠的君父,才是温和的。
“驾——驾——”像骑马似的,我内心可欢乐。就像三年前,刺溜的狐狸上了墙,我喊:“二毛——二毛——”
“昭台?思儿不识得。”我有些焦急:“这是甚么处所呢?”
那是十一岁时的计量,那样……纯真。
曾有君王慕恋他长安富强的模样,不知用了多少的和顺,揉进这夜色里。不知多少年前,是否也有大汉的君王,在灯火通彻的上元灯节,路经长安。
去他的汉宫千秋!去他的贵胄皇孙!哪有这么憋屈的贵胄!
夜更浓。像是将上元节摇摆的碎光都要锁住了。我揉了揉眼睛,摸出一个铜板换来的蜡烛,悄悄将它吹亮。风很大,大得差点要将我怀里的烛光吹灭。
似君父今晚这般,微服?吃一碗豆花?
兄长不解我的意义。
那是长安呀。与我幼年熟谙的长安,有点像,却又不太一样。目前上元节,捏糖人的估客脚边牵了几盏兔子灯,连带着贩,卖云吞的小贩恨不得也改行贩纸灯。长安是明敞亮亮的,一条街通透,每个摊前仿佛都摆了纸灯在卖。应景的灯儿,窜成了一束火苗,把我的长安,照得透明。
我疑是我想多,除了君父这般待故后情深意浓之君主,谁还能似他这般浪漫?
今后雨雾深浓,再不分开。
我们一行无人敢坐,自是瞧着圣上大快朵颐。我内心烦着,心说累呢,又不是皇宫,凭谁守着端方,饿坏了肚子!按我的想头,天然是……咱一块儿坐下来,热热地过肚一碗,多好!
或者带着他深爱的妃妾?
他的呼吸有些短促。兄长竟是被我逼哭了。
“罢了,”兄长一叹,“上林苑终非久处之地,是兄长无能,思儿还珠三载,竟没能让你迁回汉宫。思儿,你再等等,快啦,兄长回朝便奏禀父皇,定让思儿回椒房习教。”
兄长张了张嘴,想说甚么,却又生生咽了归去。
我骑在墙上,好怕要掉下去。
兄长一怔,眼睛里蓄起汪汪的泪水。他悄悄伸出了手,我的颊边便浮起了暖意,他的指尖触着我的脸颊,有一丝丝微微的凉,而后,这丝凉意便被吞噬,他的手覆了来,掌心很暖和。那股暖意,极缓地伸展开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