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下又选了几样果菜与凤姐送去,凤姐儿也送了几样来。宝钗等吃过点心,大师也有坐的,也有立的,也有在表面花的,也有扶栏观鱼的,各自取便,谈笑不一。探春便和宝琴下棋,宝钗、岫烟观局。黛玉和宝玉在一簇花下唧唧哝哝不知说些甚么。只见林之孝家的和一群女人带了一个媳妇出去。那媳妇愁眉苦脸,也不敢进厅,只到了阶下,便朝上跪下了,见面有声。探春因一块棋受了敌,算来算去总得了两个眼,便折了官着,两眼只瞅着棋枰,一只手却伸在盒内,尽管抓弄棋子作想,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,因转头要茶时,才瞥见,问:“甚么事?”林之孝家的便指那媳妇说:“这是四女人屋里的小丫头彩儿的娘,现是园内服侍的人。嘴很不好,才是我闻声了,问着她,她说的话也不敢回女人,竟要撵出去才是。”探春道:“如何不回大奶奶?”林之孝家的道:“方才大奶奶都往厅上姨太太处去了,顶头瞥见,我已回明白了,叫回女人来。”探春道:“如何不回二奶奶?”平儿道:“不归去也罢,我归去说一声就是了。”探春点点头道:“既这么着,就撵出她去,等太太来了,再回决计。”说毕,仍又下棋。这林之孝家的带了那人出去不提。
大师又该对点的对点,划拳的划拳。这些人因贾母王夫人不在家,没了管束,便肆意取乐,呼三喝四,喊七叫八。满厅中红飞翠舞,玉动珠摇,真是非常热烈。玩了一会,大师方起席散了一散,倏然不见了湘云,只当她外头自便就来,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响,令人各处去找,那里找得着。
榛子非关隔院砧,何来万户捣衣声?
说得大师笑了,说:“这一串子倒有些意义。”黛玉又拈了一个榛穰,说酒底道:
奔腾而砰湃,江间波浪兼天涌,必要铁锁缆孤舟,既遇着一江风,——不宜出行。
说得世人都笑了,说:“好个诌断了肠子的!怪道她出这个令,用心惹人笑。”又听她说酒底。湘云吃了酒,拣了一块鸭肉呷口,忽见碗内有半个鸭头,遂拣了出来吃脑筋。世人催她“别只顾吃,到底快说了。”湘云便用箸子举着说道:
令完,鸳鸯、袭人等皆说的是一句俗话,都带一个“寿”字的,不能多赘。
黛玉和宝玉二人站在花下,遥遥知意。黛玉便说道:“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。固然叫她管些事,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。差未几的人,就早作起威福来了。”宝玉道:“你不晓得呢。你病着时,她干了好几件事。这园子也分了人管,现在多掐一草也不能了。又触了几件事,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,禁别人。最是内心有算计的人,岂只乖罢了!”黛玉道:“要如许才好,我们家里也太破钞了。我虽不管事,内心每常闲了,替你们一算计,出的多,进的少,现在若不省俭,必致背工不接。”宝玉笑道:“凭他如何背工不接,也短不了我们两小我的。”黛玉听了,回身就往厅上寻宝钗谈笑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