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。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,祖上系军官出身,乃当日宁荣府中之弟子,算来亦系世交。现在孙家只要一人在京,现袭批示之职,此人名唤孙绍祖,生得边幅魁伟,体格结实,弓马纯熟,应酬权变,年纪未满三十,且又家资富足,现在兵部候缺题升。因未有室,贾赦见是世交之孙,且品德产业都相称合,遂青目择为半子娇婿。亦曾回明贾母。贾母心中却不非常称意,想来劝止亦恐不听,后代之事自有天意后果,何况她是亲父主张,何必出头多事;为此,只说“晓得了”三字,余未几及。贾政又深恶孙家,虽是世交,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、宁之势,有不能告终之事,才拜在门下的,并非诗礼名族之裔,是以,倒劝谏过两次,无法贾赦不听,也只得罢了。
一日,薛蟠酒后,不知要行何事,先与金桂商讨,金桂执意不从。薛蟠忍不住,便发了几句话,负气自行了,这金桂便气得哭如醉人普通,茶汤不进,装起病来。请医疗治,大夫又说:“气血相逆,当进宽胸顺气之剂。”薛姨娘恨得骂了薛蟠一顿,说:“现在娶了亲,面前抱儿子了,还是如许混闹。人家凤凰蛋似的,好轻易养了一个女儿,比花朵儿还轻巧,原看的你是小我物,才给你作老婆。你不说收了心,循分守己,一心一计,和和蔼气的过日子,还是如许混闹,味嗓了黄汤,折磨人家。这会子费钱吃药白操心。”
宝玉见她如许,便欣然如有所失,呆呆的站了半天,思前想后,不觉滴下泪来,只得没精打彩,还入怡红院来。一夜未曾安稳,睡梦当中犹唤晴雯,或魇魔惊怖,各种不宁。次日,便懒进饮食,身材作热。此皆克日抄检大观园、逐司棋、别迎春、悲晴雯等热诚、惊骇、悲凄之而至,兼以风寒外感,故变成一疾,卧床不起。贾母听得如此,每天亲来看视。王夫民气中自悔分歧因晴雯过于逼责了他。心中虽如此,脸上却不暴露。只叮咛众奶娘等好生伏侍看管,一日两次带进大夫来诊脉下药。一月以后,方才垂垂的病愈。贾母命好生保养,过百日,方许动荤腥油面等物,方可出门行走。
黛玉道:“原稿在那里?倒要细细一读。长篇大论,不知说的是些甚么,只闻声中间两句,甚么‘红绡帐里,公子多情;黄土垄中,女儿薄命。’这一联意义却好,只是‘红绡帐里’未免熟滥些。放着现成的真事,为甚么不消?”宝玉忙问:“甚么现成的真事?”黛玉笑道:“我们现在都系霞影纱糊的窗格槅,何不说‘茜纱窗下,公子多情’呢?”宝玉听了,不由跌足笑道:“好极,是极!到底是你想的出,说的出。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,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,想不出罢了。但只一件:固然这一改新妙之极,但你居此则可,在我实不敢当。”说着,又接连说了一二十句“不敢”。
一席话,说得薛蟠悔怨不迭,反来安抚金桂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,更加得了意,便装出些张致来,总不睬薛蟠。薛蟠没了主张,惟自怨罢了,好轻易十天半月以后,才垂垂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,自此,便加一倍谨慎,不免气势又矮了半截下来。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,婆婆良善,也就垂垂的持戈试马起来。先时,不过挟制薛蟠,厥后倚娇作媚,将及薛阿姨,又将至薛宝钗。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,每随机应变,暗以言语弹压其志。金桂知其不成犯,每欲寻隙,又无隙可乘,只得曲意附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