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却从未会过这孙绍祖一面的,次日只得畴昔聊以塞责。只闻声说结婚的日子甚急,不过本年,就要过门的:又见邢夫人等回了贾母,将迎春接出大观园去等事,更加扫去了兴头,每日痴聪慧呆的,不知作何消遣。又听得说陪四个丫头畴昔,更又跌足自叹道:“今后后,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洁净人了!”是以,每天到紫菱洲一带处所盘桓瞻顾,见其轩窗孤单,屏帐翛然,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;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,池内的翠荇香菱,也都觉摇摇落落,似有追思故交之态,迥非平素逞妍斗色之可比。既明白得如此寥落惨痛之景,是以情不自禁,乃信口吟成一歌曰:
薛蟠本是个怜新弃旧的人,且是有酒胆、无饭力的。现在得了如许一个老婆,正在新奇兴头上,凡事未免尽让她些。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,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。一月当中,二人气势还都相平;至两月以后,便觉薛蟠的气势渐次低矮了下去。
一日金桂无事,因和香菱闲谈,问香菱了故乡父母。香菱皆答健忘,金桂便不悦,说成心欺瞒了她。回问她“香菱”二字是谁起的名字?香菱便答:“女人起的。”金桂嘲笑道:“大家都说女人通,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。”香菱忙笑道:“嗳哟!奶奶不晓得,我们女人的学问,连我们姨老爷经常还夸呢。”欲明后事,且见下回。
宝玉见她如许,便欣然如有所失,呆呆的站了半天,思前想后,不觉滴下泪来,只得没精打彩,还入怡红院来。一夜未曾安稳,睡梦当中犹唤晴雯,或魇魔惊怖,各种不宁。次日,便懒进饮食,身材作热。此皆克日抄检大观园、逐司棋、别迎春、悲晴雯等热诚、惊骇、悲凄之而至,兼以风寒外感,故变成一疾,卧床不起。贾母听得如此,每天亲来看视。王夫民气中自悔分歧因晴雯过于逼责了他。心中虽如此,脸上却不暴露。只叮咛众奶娘等好生伏侍看管,一日两次带进大夫来诊脉下药。一月以后,方才垂垂的病愈。贾母命好生保养,过百日,方许动荤腥油面等物,方可出门行走。
黛玉笑道:“何妨。我的窗便可为你之窗,何必分晰得如此陌生。前人异姓陌路,尚然同肥马,衣轻裘,敝之而无憾,何况我们。”宝玉笑道:“论交之道,不在肥马轻裘,即黄金白璧,亦不当锱铢较量。倒是这冒昧闺阁,千万使不得的。现在我越性将‘公子’‘女儿’改去,竟算是你诔她的倒妙。何况平日你又待她甚厚,故今宁肯弃此一篇大文,万不成弃此‘茜纱’新句。竟莫若改作‘茜纱窗下,蜜斯多情;黄土垄中,丫环薄命。’如此一改,虽于我无涉,我也惬怀的。”黛玉笑道:“她又不是我的丫头,何用作此语。何况‘蜜斯’‘丫环’亦不高雅,等我的紫鹃死了,我再如此说,还不算迟。”宝玉听了,忙笑道:“这是何必,又咒她。”黛玉笑道:“是你要咒的,并不是我说的。”宝玉道:“我又有了,这一改可安妥了。莫若说‘茜纱窗下,我本无缘;黄土垄中,卿何必命。’”黛玉听了,忡然变色,心中虽有无穷的猜疑乱拟,内里却不肯暴露,反赶紧含笑点头称妙,说:“公然改得好。再不必乱改了,快去干端庄事罢。才刚太太打发人,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。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,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,以是叫你们畴昔呢。”宝玉鼓掌道:“何必如此忙?我身上也不大好,明儿还一定能去呢。”黛玉道:“又来了,我劝你把脾气改改罢。一年大,二年小,……”一面说话,一面咳嗽起来。宝玉忙道:“这里风冷,我们只顾呆站在这里,快归去罢。”黛玉道:“我也家去安息了,明儿再见罢。”说着,便自取路去了。宝玉只得闷闷的转步,又忽想起来黛玉无人随伴,忙命小丫头子跟了送归去。本身到了怡红院中,果有王夫人打发老嬷嬷来,叮咛他明日一早过贾赦那边去,与方才黛玉之言相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