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殡的官员和家眷接踵赶来,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与公子天孙云集,各种轿、车不下百余乘,连前面的仪仗,浩浩大荡,步队摆了三四里长。走未几时,路上彩棚高搭,设席摆筵,笙乐齐鸣,都是各家路祭。头几棚是各家郡王设的祭。步队来到第四棚,是北静郡王府的。当年的老郡王与老宁国公亲如兄弟,两家至今仍常来往。这一代郡王名叫水溶,还不到二十岁,想起两家几代的友情,不以王位自居,前些日子曾亲身过府上祭,明天一下朝,便换上素服,坐上大轿,仓促赶来路祭。
家中有这类大事,贾政也顾不上问宝玉的功课,宝玉落得安闲。但秦钟的病日重一日,又不能不令他担忧。这天他刚起来,茗烟来报,说是秦家老仆奉告他,秦钟不中了。宝玉仓猝回明贾母,催促当即套车,赶往秦家。秦家门前无人,宝玉和仆人小厮一拥而入,吓得秦钟的几个婶子、堂兄弟遁藏不迭。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,另有一口余气。宝玉见他这般模样,忍不住放声大哭。李贵忙劝,宝玉忍住泪,俯身叫道:“鲸哥,宝玉来了!”秦钟没有动静,宝玉又叫,秦钟仿佛听到了,略挣了挣,就咽了气。宝玉痛哭不止,回家奉告贾母。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,又备了祭礼,让宝玉去记念。秦钟仅停灵七日,便出殡埋葬了。
眼看就要断七,发引的日期渐近。贾珍亲身带上阴阳司的官吏,坐车来到铁槛寺,踏看寄灵处,叮咛方丈色空预备好各种迎灵事项。凤姐儿更忙,一面要主持荣府的平常事物、各项庆吊应酬,一面要总理宁府的事,还要顾及娘家的事情,忙得茶饭偶然,坐卧不宁。固然她忙得整天脚不沾地,但因她生性好强,恐怕落人批驳,费尽精力,筹划得井然有序,全族高低无不赞叹。
凤姐儿回净室安息,老尼姑见没有别人,悄悄出去,说:“有件事要到府里求太太,先跟奶奶说。”凤姐儿问:“甚么事?”老尼姑就说,当年她在长安县善才庵,熟谙个施主张财主。张财主有个女儿名叫金哥,许配给长安守备的公子。不想长安知府的小舅子李衙内遇见了金哥,就让姐夫去说媒。张财主两边都获咎不起,正摆布难堪,守备却得知此事,上门痛骂,决不退婚。两家就打起官司。张家急了,来京寻门路,偏要退婚。贾府和长安节度使云老爷有友情,求贾府出面跟云老爷说一声,不怕守备不退婚。凤姐儿听了,一口回绝,说是太太和她都不会去管这类事。老尼姑沉默半晌,长叹一声,说:“张家已知我求府上,现在奶奶却不管这事。让他晓得了,只怕他不说府上没工夫管这事,只说府上连这点面子也没有。”凤姐儿被老尼姑激起好胜心,让张家拿三千两银子来,给办事的人当川资、赏钱便可办成。老尼姑阿谀她一番,凤姐儿更来了精力。
跟从贾琏南下的昭儿返来,凤姐儿当即传见,问:“返来做甚么?”昭儿说:“林姑老爷玄月初三巳时殁了,二爷带着林女人送灵到姑苏,约莫年底就返来。二爷打发小的返来报信存候,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。”凤姐儿问:“你见过别人没有?”昭儿说:“都见过了。”凤姐儿向宝玉说:“你林mm能够在我们家长住了。”宝玉皱着眉说:“不知她哭成甚么样呢!”早晨回到家,凤姐儿叫来昭儿,问个详细,连夜与平儿清算大毛衣服,检点包裹,交给昭儿,叮咛:“在外谨慎,别惹你二爷活力。劝他少吃酒,别勾引他交结混账女人,把稳返来打折你的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