忻嫔哭得悲伤欲绝,连如懿身后的三宝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悄悄拭泪。如懿怜悯而怜悯地抚摩着她的鬓角,顺手从她的髻后摘下一朵小小的纯色白绢花儿在指间,低低道:“这朵花儿,是戴着记念你的六公主的吧?”
如懿口中应着,看着面前勃然大怒的男人,心机有半晌的恍忽。曾多少时,阿谁与本身一起议论《诗经》、一起夜读《纳兰词》的男人呢?他温文尔雅的风韵,如何现在就不见了呢?
端淑微微黯然:“自从远嫁,宫里的日子每一天都在我内心倒置个过儿,甚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。连额娘袖口上的花腔绣的甚么色彩,也如在面前。我还记得,我出嫁那一日,额娘戴着一枚赤金嵌翠凤口镯,那镯子上用红玛瑙碎嵌了一对鸳鸯,我就在想,鸳鸯,鸳鸯怎是如许让民气酸的鸟儿。”
如懿的笑,柔婉得没有任何生硬与冲突的棱角。如何能不贤惠呢?在宫中浸淫多年,从姑母而始,有太后点拨,又朝夕见孝贤皇后的模样,她再笨拙冥顽,也该学得些外相了吧?因而她干脆道:“嘉贵妃禁足后一向是以常在的位分对待,既然皇上要顾着她和李朝的颜面,干脆还是规复贵妃的报酬吧,免得她赶上母族的人抱怨起来,说我们表里不一委曲了她。”
忻嫔尚在怔忡当中,一时没有闻声,还是服侍她的宫人仓猝推了推她,忻嫔这才回过身来,吃紧忙忙擦了眼泪,俯身施礼:“皇后娘娘万福金安。”
天子侃侃而谈:“不止官方如此,朕的朝廷里莫非就平静么?广西巡抚卫哲治告内阁学士胡中藻自大文才,不满朝廷,写诗诽谤。你可知他都写了些甚么?”
时近隆冬,京中晴日无云,已经垂垂炽烈。因达瓦齐受降之故,李朝等属国也纷繁来贺,派使臣入京,朝中一派喜庆之气。只是因着两位小公主新丧不久,天子也偶然前去圆明园避暑,只在宫中忙于安定准噶尔以后的各种事件。
如懿听天子提及政事,只得道:“是。”
端淑“咦”了一声:“一向觉得你出身后族,又是格格,不料家中也这般难相处。”
如懿正要出言安抚,端淑先自缓了过来,换了明朗笑意:“现在可好了,我又返来,一早便向额娘讨了那只镯子,今后便不挂念了。”她又道,“说来当时我可喜好皇后嫂嫂裙上的牡丹了,就如本日这件一样。当时我想摸一摸,嫂嫂却似怕我似的,立即走远了。”
如懿面无神采,只是口中淡淡:“她来得恰好,本宫也有事要与她商讨。”
如懿心头一颤抖,正欲说话。天子看向她的眼色已有几分不满:“皇后莫非对如许的不忠之人还心存怜悯么?”
她浅笑着,无知无觉的女子,或许感喟几声,哀叹运气不济也便罢了,如何说得出卓文君普通“闻君有两意,故来相断交”的话呢!如许的才女,当然聪明小巧,天然也不敷敬爱了。
如懿听得心有戚戚,只得含笑道:“他一个文人,写诗兴趣而至,恐怕没有咬文嚼字那么细心。”
如懿还如何敢多说,只得道:“臣妾不懂政事,只是想,若于笔墨上如此严苛,天下文人还如何敢读誊写字呢?”
容珮笑道:“这几日天热,娘娘的胃口不好,老是沉闷难受……”
如懿分享着他的欢愉,并肩立于他身边:“皇上完成先祖之愿,该当普天同庆,以告慰列祖列宗。”她微微垂首,靠在他肩上,“臣妾最欢畅的是,皇上的江山万里,雄图挥鞭当中,是臣妾和皇上一同经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