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嬛虽爱偷懒奸刁,却也晓得轻重。
谢鸿虽出自世家,倒是孤身在魏州,若梁家能给颜面,今后处境便会好些。
那暴雨来势汹汹,去得也挺快,等玉嬛将头发擦得半干时,内里又是乌云渐散。
只不过,他这经历也实在惨痛了些。
夜色暗沉乌黑,屋舍窗扇混乱残破,父亲谢鸿和娘亲冯氏都倒在血泊里,气味俱无,身材冰冷,而她却如何都触碰不到,只要那种彻骨的惊骇绝望刻在心底里,醒来都感觉心惊肉跳,额沁盗汗。
而很多事的转折,都是因永王为玉嬛而运营的一场刺杀。
石榴从速撑伞护着,玉嬛提了裙角,将安然符袋揣进怀里,进了门从速往里跑。
脑海里昏沉而混乱, 很多事排山倒海般压过来,梁靖有些痛苦地抬手, 揉了揉眉心。
这时节的雨真是说下就下,不过半晌,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砸下来。
一群人慢腾腾地到了后园,郎中早已到了,正看那男人的伤势。
玉嬛被雨淋成了落汤鸡,珠钗玉簪掉落,发髻稍散,那袭质地宝贵的襦裙被泡得湿透,珠鞋踩了水,狼狈得不幸。娇丽的面庞也不似平常神采奕奕,双唇紧抿,脸颊微微泛白,水灵灵的眸中藏着慌乱。
玉嬛身边有人壮胆,也不怕了,站在板床中间,打量那人的脸。
见玉嬛冒着雨跑出去,从速撑着伞围上去。
奶娘孙姑心疼得不可,扶住她进屋,让人从速去熬姜汤。
他明显是昏倒了畴昔,剑眉舒展,面色惨白,雨水将他浑身泡得湿透,头发也湿漉漉贴在耳侧,虽描述狼狈,神情却有刚毅之态。身上穿戴墨青的锦衣,手臂和腿上的衣衫都破了,染得浑身是血,中间积着一滩血迹。
叮咛完了,不敢再看那浑身血迹,仓促回住处。
只是府邸表里没半点旁的动静,他怎会重伤成如许,躲在后院里?
瓢泼大雨浇得人浑身凉透,那伤势血迹更是令人惊骇,她手指颤了颤,稍稍游移了下,便决然叮咛随行的仆妇,“找人把他抬到近处的屋子,别叫淋雨,备些热水看看伤口。石榴跟我走,从速去请郎中。”
手里的玉骨团扇掉落,她低头去拣,标致的杏眼里尽是惶恐。
帐内天光暗淡,唯有一灯如豆,惨惨将熄, 中间一卷兵法,还是昨晚他翻看的那页。
许婆婆将那张脸看了半晌,没看出端倪,便问郎诽谤情。
……
——武安侯府梁家有秉承数代的侯爵,梁侯爷虽上了年纪不如何管事,宗子梁元辅倒是魏州都督,辖周遭八州兵马粮草的事,身兼魏州刺史的官职,又有个做永王侧妃的女儿,在周遭地界职位极高。
他握着剑临风而立,前尘旧事翻涌,眼底垂垂暗沉。
恰是初夏时节,绿槐高柳咽新蝉,薰风和暖。
风疾雨骤,视野昏黄,模糊有个玄色的身影躺在低垂的枝叶下,暴露半个身子。
现在已二十,原筹算回京谋个官职,文韬武略,正可发挥拳脚,连家书都写好了。
醒来时灯烛未熄,兵法闲翻。
谢家是淮南大族,朝堂上也能占一席之地,父亲谢鸿先前在魏州长史的任上待了两年,年前刚调进吏部升任侍郎,便多是借家属之力。可惜太子和永王斗得短长,父亲不知如何触了东宫的霉头,没两月就贬回魏州,连降数级。
孙姑想了想,感觉这主张不错。
玉嬛的住处在东跨院,这会儿丫环仆妇都躲在廊下看雨。
夜色深沉如墨,虎帐里简朴的木板床被压得咯吱作响, 外头万籁俱静,偶尔有齐刷刷的脚步声传来, 是巡营的兵士。他向来身子健旺,这会儿却被惊出浑身盗汗,脊背额头,冰盗汗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