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娉婷闭上眼,引颈而上,存亡之间,心中竟模糊生出无端的恨意来。她恨何晏之的铁石心肠,恨他的绝情拒婚,那人固然救了她的性命,却不肯向身处绝境当中的她恩赐一丝怜悯,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活下去的门路完整斩断了。现在,茫茫大千天下,她除了这条死路,又能寄身那边呢?
君文衍拂袖道:“此人底子就是冥顽不灵!”他嘲笑了一声,“他说本身已经心有所属,毫不会另娶别人,就连老夫情愿将娉婷许他为妾,他都一口回绝。”
『奴家的闺名唤作娉婷,因生于七夕之夜,奶名儿亦作巧儿。恩公,你可记下了?』
何晏之心中一阵酸楚,呆立了半晌,终究将那双布鞋也放入了包裹当中,回身冲君嘉树抱拳道:“君公子,多谢你的提示。就此别过,后会有期了。”
何晏之只感觉君娉婷的话实在过分奇特,还来不及细想,那少女已经飘然拜别,袅袅娜娜的背影消逝在回廊的绝顶,溶解在青黛色的夜色当中。何晏之俯身捡起地上的布包,翻开一看,倒是一双极新的布鞋,鞋面绣得极其工致,朵朵芙蓉秀色可餐,足见刺绣之人花了极大的工夫。何晏之心乱如麻,感喟了一声阖上门,便想着私相授受也能算是一桩罪行,倒不如明日同君嘉树道别时交给那少年,让君嘉树代为归还给他姊姊。
她放下笔,眼泪划过两腮,低语道:“男德在义,女德在节,相私有义,而贱妾无节……妾身不幸,遭此大辱,纯洁既失,廉耻尽丧,不堪……与君相伴朝夕……”她掩面而泣,哽咽着持续自言自语道,“妾命薄如此,岂敢贪生畏死,令宗族蒙羞……唯决然赴死,全我名节,以报父母之恩于高堂,以慰祖宗之灵于泉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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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娉婷的指尖微微刺痛,手中的秀针刺破了她的食指,一滴殷红的血落在了绣好的鞋面上,尤其刺目。她的心中更是痛极,不觉泪如泉涌,一滴一滴,打湿了衣衿,亦浸湿了新绣的布鞋。君娉婷伏案痛苦失声,她曾无数次地胡想过本身将来拜托毕生的夫君,但是未曾想到,本身的花腔韶华倒是要定格在无尽的热诚当中。
君文衍恨恨道:“那小子竟如此不识好歹!实在是可恼之极!”
君嘉树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,眸中倒是惊悚和慌乱,他紧握住何晏之的小臂,颤声道:“恩……恩公……我姊姊她……她……她吊颈他杀而死了……”
何晏之神情庞大地看了他一眼,感喟道:“我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我而死。不管如何,你姊姊的死毕竟是与我脱不了干系的。你爹他如此愤恚,亦是事出有因。你且起来吧。”说着他走到床前,拿起早就清算好的包裹背在身上,转过甚却入迷地看着案上的那双布鞋。君娉婷黯然拜别的身影仿佛就在他的面前,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少女幽怨的声音:
君文衍更是心烦意乱,厉声道:“够了!”他指着自家夫人,“妇道人家哭哭啼啼的,成何体统!还嫌老夫不敷心烦吗?”
何晏之躺在床上,久久难以安寝。傍晚的那场筵席实在搅得贰心神不宁,如鲠在喉。他未曾想到本身的一念之仁,带来的竟是眼下这般无穷无尽的费事,现在独一的动机,便是尽快分开这个是非之地。他前思后想,翻来覆去,盗汗涔涔而下,心中更加沉闷,便起家盘膝坐在床边,渐渐调剂呼吸,试着意守丹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