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宝玉想了半天,再去看他,却已呼吸安稳,竟是睡着了。
贾环晓得他就是这本性子,不但喜女厌男,还是个重度颜控,不过话说返来,他还没遇见不颜控的人,就光这一点来讲,也不好指责宝玉甚么,是以只是凉凉的泼冷水道:“扬州离此,何止千里?那边儿又忙着敏姑姑的事,老太太就是派人去,一来一回,路上再担搁些,你算算,来岁能到不能?”
他一抬眼,正都雅见蕊书在帘子外边,便问她:“药取来了?拿来我看看。”
过不一时,耳听得先前被平儿打发去捡药的婆子隔着帘子道:“平女人,蕊女人,东西好了。”两人便相携而出。平儿还要送她,被她轻推了一把:“快归去吧,为我们的事忙了好半天,那里好再担搁你呢。”平儿还要客气,她已遥遥抽身去远了。
宝玉听他这么一说,当真扳着指头算起来,数着数着,脸都皱在了一起。
“你现在,但是更加威风了。”蕊书用手划着脸打趣她。哪知听了这话,平儿却一声长叹,眉头也微蹙起来,慢慢道:“你只瞥见我风景,家下这些事堆叠起来……”渐渐的却不说了,只是坐着不动,竟是想得入迷。
“夏季里无花无果,也只好凭此充数。”贾环神采恹恹,强撑着眼皮。
蕊书点头。老太太就这一个远亲的女儿,传闻在家时宠得短长,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,岂有不悲伤难过的。
正巧昨夜值夜的是霁月,因为贾环不惯和人共处一室,她便睡在外间熏笼上。此时洗脸净手装束整齐了出去唤他,见状大惊失容,忙忙的走去,禀了当家的琏二奶奶王熙凤。王熙凤正起床梳头呢,见状不敢担搁,叮咛拿帖子去请常为贾家看病的王太医,一时太医来看过,开了方剂叫吃汤药,又命人开了库房捡药材。
宝玉低头看了看身上,浑不在乎的道:“衣裳是太太叫人给我找的。那玉上的络子色彩太亮犯讳讳,干脆重打一条素色的再戴。”
霁月千恩万谢地亲身送了王太医,这边蕊书点了人,随王熙凤的大丫头平儿去取药。这平儿倒是王熙凤的亲信陪嫁,年前开了脸,给了贾琏做通房。她生得杏眼樱唇,聪明漂亮,是个少见的美人,虽如此,却也不敢和主子争锋,只挂着个通房的名头,还是一心一计为王熙凤办事。
两人在铺着一层锦缎的长凳上坐定,婆子殷勤地倒出两杯热茶来,先捧给平儿一杯,再让蕊书,满脸堆笑道:“这茶叶是我们待客的,特地捡了好的来奉与女人,这杯子也是洁净的,我们并没用过。”蕊书抿嘴道:“今儿我可算沾了你的光了!”平儿笑道:“我晓得,你平日里最不爱沾人的光,今儿偏要叫你沾沾!”说得世人一起笑起来。她又叫那婆子道:“我和蕊书妹子说说话儿,你们自忙去,别因为我们迟误了你们的事。”众婆子听了,这才各各散了。
蕊书只得出去,翻开药包给他看。贾环就着她的手一一检视过,见确切没有不对,才叫她去煎药:“往小间熬去。好轻易有点儿香味,别弄得屋子里药气。”蕊书便承诺着去了。
世人央道:“好女人,这来一趟好歹略坐坐儿,也是给我们脸。”平儿道:“不是又出了甚么事要着求我讳饰罢,我也劝劝你们,有甚么,好歹顺顺铛铛的过了这个年节去,不然闹开了,大师都败兴儿!”世人一齐道:“不敢!”平儿便谛视蕊书道:“在这里又白吃一肚子风,不如我们也受用受用。”世人笑道:“女人快去,我们普通的也有茶点心,倒要女人们批评批评。”当即把两人搓进屋子里去,不一时沏上了热茶,又不知谁从那里整整齐齐端来两盘子热糕摆上。蕊书虽是半提着心,并不想挪脚,也却不过世人起哄,身不由己地被搓弄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