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大王骂骂咧咧不住,脖颈初时往那莲花托首上一抵,迟疑半晌,抬掌便今后脑搔了一搔,待将后背顺带着往椅上磨蹭两回,这方称意,大喇喇再将单脚往椅上一落,两指隔着足袋缓缓抠索脚末丫子。搔了半盏茶工夫,似是不甚得力,正待将足袋除了搔个痛快,却又陡地一怔,咂咂口唇,反是两手往足踝一拢,将那足袋匝个健壮。

“八王,听闻苏城近郊那宝继庵上,方得了个坐化的姑子,描述如生,端坐而头颈不歪。后日,庵内十数比丘尼便要行那活佛升天大典;先令远近镇人叩拜瞻仰,后则便要投火焚化,以其身作匙,广开便利之门,接引菩提之路。”

这番说辞,直惹得智囊面上青白难定,端倪一低,正又瞧见那浓痰羊腿,这便急开口唇,生生欲呕。然不过斯须,其又立时抬掌拊膺,将那胃反强压下去,浅咬下唇,低低自道:“言不妄发,身不妄动;言不妄发,身不妄动……”

余人一听,无不咋舌,酒碗对碰,前后言道。

一番污言秽语方落,便见八大王将掌内酒碗一撇,身子略微一弓,捡了散在坐下的靴履往那极眷女色的猢狲头壳上一掷,挑眉嗔怒,“你个没肝没肺的小杀材!老子不是早说了,劫富济贫也好,欺善远恶也罢,我们山上,没甚吵嘴,无甚吵嘴,图的就是一个痛快!单单只一样——女人,老子不碰,你们这群小混蛋也碰不得。一群打脊的玩意儿!记不得爷爷的话,可不就是忘了八?”

此一名,自非常人,恰是远近闻名的山匪头子——八大王。

山虽是佳处,来往流连之辈倒是寥寥。论及起因,全不过因着这山上有个悍匪窝,窝里有尊“八大王”。

“说是个来源不明的女子。轻纱掩面,瞧不逼真;但是身形风骚,颇是袅娜。”智囊纳口长气,吞唾接道:“得闻此信,我便猎奇,遣人暗往那灵和寺刺探过。四周百姓,不明起因,见整寺高低如若蒸露,未见心忧,反倒欢乐,口口相传那灵和寺全寺得道,一夕成佛。后日里,便有些个行脚和尚专拣灵和寺门口打坐安息,白享了一众百姓的香油供奉。灵和寺之事方成,三彩山不日便为官兵所剿,全军淹没。怕是其中,必当有些个说不得道不破的枢纽才是。”老智囊顿了一顿,脖颈一仰,愁声又起,“前有垂象灵和寺和尚明作龛上佛、暗成刀下鬼;后又听闻五鹿金台寺老方丈肉身不烂,想是隔个三年五载,开缸便能作了万人扶养的金身菩萨;现在,终是轮到了我们钜燕,这坐化成佛的名头,按在了宝继庵那女姑子身上。老夫考虑着,怕是佛门之事,既为三国国主所重,亦为三国国主所讳。那三彩山,便是你我前车之鉴。所谓牵一发而头动,拔一毛而身变,一着行庞杂满盘。八王自是瞧不上那庵中小财,何必令那小事儿乱了八音山高低阵脚?但求八王听老夫一句劝,宝继庵,我等断不成去。”

“那尼姑庙有甚好?老子这八音山但是短了你吃食?一个个穷断了脊梁筋的,还惦记上庵堂里的几吊油钱了……”八大王单目再开,口内出粗不住,“老子问一句,你这混蛋羔子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?是小娘养的还是狗娘养的?”

这一名,那里是那风骚皇子五鹿老,清楚是那灵和寺削发、宝象寺献珠的同括和尚!

思及此处,仆人一顿,神思一转,脚下一个趔趄,踉踉跄跄闷头前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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