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五〇年春季,我到北京,香港《至公报》的前辈同事李纯青先生曾带我去崇祯吊死的煤山观光怀旧,望到皇宫金黄色的琉璃瓦,在北京春日的艳阳下映出灿烂光彩,想到崇祯在吊死之前的一顷刻曾站在这个处所,必然也向皇宫的屋顶凝睇过了,固然此人卑鄙暴虐,却也不免对他有一些悲悯之情。

在陕西,灾荒正在大风行。树皮草根都吃完了,饥饿的父母养不活后代,只好将他们抛在城角的空场上,这些孩子有的在哭号,呼唤:“爸爸,妈妈!”有的拾起了粪便在吃。到第二天,这些孩子都死了。但又有父母抱了孩子来丢弃。做母亲的看着满地死儿,舍得把手里的孩子抛下来吗?但如带回家去,莫非眼看他活活的饿死[129]……

小说中写李自成于大胜后杀曹操罗汝才、李岩,架空张献忠、“左革五营”、及其他火伴,野史中有载,亦有参考别史、杂书者。王春瑜先生关于李自成的风格,有文多作指教,我的观点虽颇分歧,对他的批评仍表感激。对复旦章培恒传授及北大严家炎传授两位的指教与鼓励,特别心有铭感。

天子的信使快马驰出山海关外,将这封信交在祖大寿的手里。祖大寿读信以后,伏地大哭。讯息传了开去:“督师有信来!”

清朝比明朝好,只不过中国人运气好,碰到了几其中国汗青上最好的天子。但是袁崇焕当时是不会晓得的。

袁崇焕身后二百三十六年,当时清朝也已腐臭得不成清算了,在分开袁崇焕故乡不远的处所,出世了孙中山先生。他向中国人指明:必须由见地高超、才气出色、风致高贵的人来办理国度大事。一旦有才调的人因身居高位而受了权力的腐蚀,变成跋扈专断、逼迫群众时,群众立即就须撤换他。

鲁迅先生曾写道:“我们自古以来,就有埋头苦干的人,有冒死硬干的人,有为民请命的人,有捐躯求法的人……虽是即是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‘野史’,也常常掩不住他们的灿烂,这就是中国的脊梁。”(《中国人失掉自傲力了吗?》)袁崇焕,恰是鲁迅先生所称的“中国的脊梁”,使我们不会失掉自傲力。

崇祯和袁崇焕两人的脾气,使得这悲剧不成能有别的结局。两人第一次平台相见,袁崇焕提出“五年平辽”的信誉,杀机就已经伏下了。今后他请内帑、主和议、杀毛文龙,悲剧一步步的展开,杀机一层层的加深,到清军兵临北都城下而达到飞腾。在这悲剧的飞腾中,崇祯不准袁部入城是第一个波浪;袁部苦战得胜,崇祯催逼他去追击十倍兵力的清军,是第二个波浪;北都城里诽谤袁崇焕的谣诼纷传是第三个波浪;终究,皇太极使反间计而崇祯入彀。至于厥后的凌迟,已是戏剧布局上的泛动余波[126]了。

只要独裁独裁的轨制存在一天,大师就只好碰运气。袁崇焕和亿万中国群众运气不好,赶上了崇祯。崇祯运气不好,做上了天子。他仓促出宫那一晚,提起剑来向女儿长平公主斩落时,凄然说道:“你为甚么生在我家?”恰是说出了本身的情意。他的脾气、才气、春秋,都不配做把握天下军政大权的天子。归根结底,是独裁独裁轨制害了他,也害了千千万万中国群众。

汗青上有很多报酬人群立了大功业,令我们感激;有很多人建立了大帝国和悠长的皇朝,令我们赞叹。但是袁崇焕“逃亡徒”式的尽力和苦心,他极度悲惨的遭受,这个存亡以之的“痴心人”,这个没法无天的“泼胆汉”,却更加激烈的荡漾了我们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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