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灌娘道:“败兵若不能取胜,其气永不成振,何妨西合徐、豫之兵,先去打几场败仗再说?至于粮秣,我徐方粮秣,专供北伐之用,若刘将军亦肯兵向河南,自当供输一二。”
郗鉴本能地感遭到,这女人词锋甚利,不象是在背书!他只好转换话题:“北伐之事,河南之战,目下究竟如何?鉴动静闭塞,实不知也——还望卞君教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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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灌娘倒是并不在乎,只是笑笑,端起酒盏来:“妇人无知,乃以小人之心,度郗公君子之腹,特此敬酒赔罪了——郗公勿怪。”比及郗鉴神采略微舒缓一些,也端起酒来喝了一口,她才持续问道:“如此说来,郗公实与儿夫、祖公、卞公划一,皆有规复之志,而不肯避乱远途,坐看中原翻覆、社稷陵替了?”
郗鉴还想帮刘演洗地,分辩都是王浚的错……但是荀灌娘把老公的话摆出来了,他总不好劈面加以驳斥,一时嗫嚅,难以接口。中间儿卞壸看氛围有点儿难堪,仓猝端起酒盏来打圆场,转换话题道:“前事临时非论,今河北局势究竟如何,还望郗公教我。”
荀灌娘和卞壸全都赞叹几声,随即便问起了河北之事。郗鉴把石勒打击三台,刘演败北,逃依邵续的前后颠末,备悉陈述了一番,荀灌娘便道:“妾有一事不明,未知是否当问?”郗鉴说裴夫人您叨教吧,荀灌娘假装踌躇了一下,终究还是问出了口:“闻儿夫曾致信刘将军,言石勒不成信,当慎防襄国,未知刘将军何故不听啊?”
但是他才略一停顿,荀灌娘便即插口道:“厌次无险可守,若石勒再举雄师来,当若那边?何不劝说刘、邵二位将军,南渡黄河,屯于青、兖之地,则依河为守,可策万全。”
郗鉴略略沉吟,然后苦笑一声:“败残之兵,其气已沮,且粮秣不敷,恐不能用……”
“既如此,郗公何不留在淮阴,互助儿夫,以定社稷?”荀灌娘朝卞壸微微一让,“今北伐粮秣,多由我徐方供应,千里赢粮,本便不易,如郗公所见,淮上方被雪,则输运更加困难。卞公虽有萧、张之才,终非三头六臂,卞夫人尝与我言,其夫每日止眠二个时候,且不得安枕,衣带渐宽,人益蕉萃。若得郗公互助,则卞公不致劳乏过火,儿夫在火线也可放心了。”
郗鉴悄悄叹了一口气,拱手解释道:“裴公洞彻机先,而吾亦曾劝说刘将军,不成轻信羯奴,然刘将军忠诚人也,觉得既有盟誓,彼必不肯背信。且闻琅琊大王命徐、兖二牧北伐,刘将军乃欲南取汲郡,觉得照应,遂忽视了北线之防……”
说到这里,她俄然间顿了一下,貌似想起了些甚么,假装年纪轻口没遮拦,直接就问:“莫非说,郗公实欲回避胡羯,出亡于江东去么?”
“卞公何所思啊?”
郗鉴伸手朝空中一指:“郗某之志,天日可鉴!”
郗鉴叹口气,说情势不容悲观啊——“邵将军所部二三万,刘将军所余亦一二万,本足以扼守厌次,惜乎历经兵燹,百姓流浪,田亩荒凉,厌次今秋所收之粮,恐怕难过明岁仲夏……”正想提出来,我晓得徐州现在发不了兵,救不了邵、刘,那么能不能先借点儿粮食来应应急呢?
郗鉴闻言,脸上不由暴露了些微难堪之色,只得对付道:“羯贼势大,难以拮抗,不得已而临时皋牢之耳,刘将军岂有他意……”
裴夫人一介女流之辈,她有甚么资格宴请郗鉴呢?不过是因为丈夫出外,代里手主之事罢了——这份恩典还得算在裴该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