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壸有些不肯定地答复道:“想是席间人多,不便明言……”要都是我们大老爷们儿也就算了,这儿还好几个女人啊,郗鉴有甚么设法,必定不肯当着女人的面说——“且夫人本日所言,一定咄咄逼人了一些。”
正在愁闷呢,就听卞壸说:“时候未晚,夜尚未深,壸当亲往探其真意,还请夫人稍待。”
郗鉴这才略略舒了一口气:“如此便好——实在二公不必急归,不若速速西进,以求天子诏,若得天子嘉勉,建康无能为也。”
“江南之兵,自保尚且难堪,何人能够北渡以讨伐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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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乃可命尊兄处仲北取豫州;周士达挟平静广州之势,以向徐方,”庾亮笑一笑,“关头在于,祖、裴二人岂不虑此,则焉敢违命?”
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,卞壸也不好再劝——幸亏最后的目标达到了,起码没让你把老婆孩子全都领走。不管徐州还是豫州,目前的计谋目标都是中原和关西,河北的石勒只好先放着,有石勒在,厌次危若累卵,沦亡只是时候题目罢了,到时候郗鉴如果罹难了,命该如此,没法可想;可要万一你还活着,老婆孩子、侄子外甥都在徐州,不怕你不过来啊。
郗鉴公然开门迎入卞壸,两边才一坐定,他就问了:“卞君有言,乃可明与我说,为何假口于裴夫人?”
卞壸笑笑,答复道:“我不通军事,郗公未免问道于盲了。但是,前此暗沟之战,我徐州两千兵遭受刘乂所部胡贼不下五万,苦战整日,而不言败,复陶士行以舟船绕之敌后,贼众大溃。以此看来,裴使君常云我徐州兵精锐,是非虚言也,况有祖士稚、陶士行在,则与胡决斗,得胜可期——或许胜报已在途中,特未到达淮阴耳。”
“本来如此,”郗鉴点点头,“未知是军屯啊,还是民屯啊?”
卞壸笑笑:“即无可敷衍,建康欲发兵北伐,然那个可遣?建康守卒不过一两万,且王茂弘、庾元规墨客耳,无能为也;王处仲若出兵,首当其冲为豫州,不及徐方;周士达南人也,安肯为彼等谋取江北地盘?前此杜弢、胡亢祸乱荆、湘,建康群臣相互推委,迟至半岁,始得出兵,则欲谋徐、豫,又当拖延多少光阴?其军尚未动,而二公必已归矣。”
郗鉴沉吟道:“我自河北南下,入徐后先东莞,次琅琊、东海,见残破之状,与中原无殊;直至下邳,始略有抖擞之象。然入临淮、广陵,见地步得垦殖者,十不二三——即为大雪所覆,是否熟地,鉴也能辩白一二。似如此,何来的兵精,何来的粮足?”
卞壸说:“初论及此事者,裴文冀也,然云无可深忧。当北伐之际,若江东即遣军剿袭徐、豫,师出知名,必罹骂声。北人初渡,不过数载,南人无不侧目,本便龃龉丛生,若建康有害国之事,诚恐祸起萧墙,料王茂弘必不可此下策。而若火线得胜,急令退兵,乃能够‘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’敷衍之……”
——他也是曾经被石勒俘虏过的,跟石勒、张宾等人全都打过交道,深知那几位都是极其伤害的角色。
郗鉴的意义很明白,我是奉了刘演之命南下的,成果走半道儿就留下了,不归去了,如此辜恩失期,另有甚么脸面活着为人呢?我是必然要回厌次去的!但考虑到那处所确切伤害,我不能让老婆孩子,以及侄子、外甥跟着我一起冒险啊,他们就都留在徐州吧,还请你和裴使君多加照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