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言以对。没法对他有任何交代。只浮泛地看着那一地白雪,连泪都不及流下。
偶尔瞥见那城楼脚下,北风中颤抖着一支不着名的小野花。瑟瑟的,大抵是误了开放、又误了干枯。
他呢?那鬓角隐现银丝的他,光阴的流逝如裂帛般无情无义,将运气曾慷慨赐与他的一一讨还。
我呆呆地看着面前漫天飞舞的雪花,轻声问:“公子在建康的时候、回到长安的时候,为甚么要放开我……”
晨光的红光中,我站在潼关那巍峨的城楼之下。我从未感到如此孤傲。前无来路,后无归程。
我的心不住地颤抖。他都看出来了。我的踌躇,我的扭捏,都一清二楚地落在他眼里,无所遁形。
那老衲说过,这是水中捞月之偈。镜花水月,终成泡影。
此诸痴猕猴,为彼愚导师。悉堕于井中,救月而灭顶。
“甚么都没有变,为甚么你却变了!”
我望着他苦痛的脸,那让我如此沉迷的脸:“公子,莫离没有爱上别人。可我早已不是莫离了。我是他的明音了。”
腹中愁不乐,愿作郎马鞭。出入擐郎臂,蹀座郎膝边。
“公子擅离军中,或许会被惩罚。”我担忧。
我的嘴唇颤抖着,说:“公子,我该回长安去。我们除了回想,已甚么都没有了――”
我如何会想到,那就是我这平生,看他的最后一眼了。
正要说甚么,他伸手一把捂住我的嘴,在我的额头上悄悄印了一吻:“不要忘了我。”
雪越下越大,纷繁扬扬,搓棉扯絮的。落在他的发上,肩上。
“归去吧。雪越来越大了。”他试图打断我那些不好的设法,拉起我的手往马车那边走。
记得那年,我们在这里求过一支不祥的签――
“我若当时肯抛弃统统带你走该多好。”
他哽咽了,口鼻埋在我的颈间:“我不让你走!我再也不放开你!”
情深若此,六条约悲。
我将那签紧紧握在手中,转过甚无助地看着如愿。
忽的脚下咯到了甚么。我抬脚低头去看,倒是一支半焦的签。
我喘着气,愣愣看着那一地的银光。
寒冬的贩子尤其冷僻。想起现在长安的繁华昌隆,洛阳却变得如此冷落,不由为之伤感。
我点点头:“愿为西南风,长眠入君怀。”
我的心中缓缓流过一种无能为力、又销魂蚀骨的绝望。一把尖刀细细划过,剖开了,又血淋淋扒开,让内里深藏已久、急于躲避的奥妙明白于天下。
他的神采一苦,无穷绝望。呵,人间有那么多种干系都能够等闲诽谤拆散,唯独这一种,无能为力。那两个孩子,连接起我和他的血脉,丝丝缕缕,牵牵涉扯,牢不成破。
我们谨慎寻觅着西去的机遇。到了十仲春,俄然传来邺城的动静,高澄被贼寇所杀,高欢的次子高洋敏捷度兵剿除了贼寇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率担当了高澄的职位,节制了全部邺城的局势。
他不再是那日抱着我走过旖旎回廊,意气风发,壮志满怀的青年了。
他用力地抓紧我的肩膀:“你爱上了宇文泰!你爱上了他!!莫离,你爱上了别人!”他不甘心,本身的女人,恩爱过,缠绵过,肌肤相亲,骨肉相融,怎能又爱上别人?
“公子,我同他有两个孩子了,窜改不了了。”
他的力量太大,我一个踉跄,几近要跌倒在地。却被他稳稳抓住,稳稳贴在胸口。
守门的兵士拦住我,傲慢地问:“甚么人敢往这里闯?!这里但是潼关守军驻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