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怒的崇祯天子狠狠地一拍御桌,腾地站起,桌上的纸墨纸砚,竟皆惊跳而起。
他略一沉吟,便立即承诺与宣旨寺人一同进京面圣。
他长叹一声,又颓坐回龙椅上。
“臣,李啸,拜见皇上,恭祝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!”
直面杨嗣昌探听的眼神,李啸终究还是浅笑道:“杨尚书,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,我们做臣子的,只要能尽自已才气,去为君上分忧,便是尽了本份。至于皇上究竟做何观想,李某却亦是难知圣意啊。”
东暖阁中,一片让人压抑非常的死寂。
崇祯直视着李啸安静的面孔,慎重道:“恰是如此。朕听杨文弱言,这媾和条目,多为与你参议后所制定。朕看了辽东巡抚方一藻的折子,上面我大明使者与清廷所定之条目,倒是多与你客岁对朕所言以内容类似。故朕觉得,这媾和之事这般严峻,还需请赤凤伯亲来都城,向朕明言其故方好。”
让李啸没想到的是,崇祯听了李啸这段话,脸上本来冲动的神采,反而垂垂消逝了。
直到将近天亮时分,李啸才含混地打了个盹。
李啸沉默无言,腾跃烛光下,他那闪亮的目光,却有如黑夜中的宝石。
当天早晨,李啸与杨嗣昌谈了好久,直至半夜,面对艰巨时势感喟不已的两人,才终究停止了这番让人压抑而沉重的说话。李啸随后告别拜别,复入馆驿安息。
终究他轻叹一声,将这个敏感而沉重的话题叉开了去。
暗淡星光下,站在暗中沉寂,只要声声微小的刁斗声传来的都城大街之上,李啸心下莫名沉重。
“李啸,你可知那汗青上宋金媾和之事么?那,那但是被人唾骂千古的丑事啊。”好久,崇祯的话语,才微小地响起。
李啸沉声道:“微臣惶恐,安敢妄揣圣意。不过,皇上既已问微臣,微臣大胆言之,想必皇上要咨臣媾和之事吧。”
李啸敏捷想到,看来天子对于媾和一事,还是踌躇几次,难以定夺,才要自已这般赶往京师而去啊。
“皇上,嘴巴长在人身上,别人要如何说,微臣自没法干与。但微臣倒觉得,宋金媾和,相互停战,不但不是甚么遗臭万年的丑事,而是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。”
崇祯话语寒微,眼中竟有泪光闪动。
李啸赶紧穿好天子前次所赐的蟒袍玉带,整束一番后,便随寺人入宫而去。
李啸激昂的话语,激起了年青天子那久已扑灭的大志,他腾地从龙椅上站起,喉头涌动着,神采非常冲动。
李啸听懂了崇祯这话的弦外之音,他复向崇祯沉声道:“陛下,恕臣直言,我大明现在的处境,实在并不比宋朝强多少。那宋朝与金人媾和之际,固然国度残破,仅剩半壁江山,但国中尚无大范围的流贼反叛,国中局势尚是稳定。而我大明,自崇祯初年以来,流寇苛虐四方,攻州克县,殛毙百姓,中州各地一片腐败,迄自本日,犹然未知动乱何时能停歇。而关外的清朝,固然其权势之大,未可与金朝比拟,但其现在,已并我辽中辽南,又征服了蒙古诸部,亦是幅员广漠,群众数百万的大国,与昔日起势之际,断不成同日而语。且自崇祯初年以来,清人已有三次入关,掳掠了我大明无数的金银财宝,粮食布匹,百姓牲口,对于我国的风险,比拟金人侵宋,却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在这内有流贼残虐,而有清虏掳掠的环境下,我大明现在的境遇,怕是连南宋亦多有不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