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出变态必有妖。
李绮节不由一怔:如许出众的边幅和蔼度,委实不像个荒村野庙的削发人。
从李家村往南走四十里山路,到了樟乐山脚下,再坐渡船过河,接着走上二十里路,就能到李氏宗族地点的樟乐乡。
李绮节说到做到,一个下午都在房中陪李昭节和李九冬玩双陆棋:既然大师都不想让她去镇上,那她就不去好了。那种因为统统人都禁止,反而更加猎奇,非要闹着去的套路,分歧适她——她此人比较懒。
李绮节从雕镂喜鹊红梅图屏风前面转出来,理理裙角,在铜盆里洗净手,趿拉着木屐走到床边,皱眉道:“朱娘子又在打朱盼娣她们?“
宝珠看她加了件松花绿对襟梭布夹袄,犹不放心,又让她在外头添了件竹根青棉绸小褂子,才放她出门。
她按捺住在心底翻滚的迷惑,笑呵呵道:“我都听阿爷的,夜里我和婶婶一起弄月吃月饼,哪儿也不去。“
仿佛一株冒着酷寒单独绽放的红梅,即便在风雪中寥完工泥,也是一身傲骨。
毛驴上还驼了几大篓鲜果、米酿、活鱼、鸡鸭之类的各色土产,并松江府松罗、杭州府杭罗、应天府宁绸各一匹,父子俩这是要去拜见李氏宗族的嫡支长辈,但愿他们能出面代李子恒向孟家求亲。李家和嫡支固然没有血缘干系,但同是李姓,李乙备下丰富的礼品,寒舍脸皮去求,宗族那边不会回绝拉拢一桩好姻缘。
李乙走之前,和李绮节交代,算着路程,他和李子恒大抵要在樟乐乡借宿一晚,让李绮节不要随便出门。
夜里,各家都点起火把,在院中弄月。
刘婆子只和沙弥说了几句话,便放下柴火,转头往灶房的方向走,俄而端着一只粗瓷大碗出来,碗里盛着堆得冒尖的剩饭菜。
微微细雨中,小沙弥眼眸低垂,跟着刘婆子走到屋檐底下,不肯再往里走。
梳洗过后,李绮节去正房和周氏说了会子闲话,想看李乙能不能赶在早餐前回家,因而撑了把油纸伞,一径走到院门前来。
吃过饭,李乙领着李子恒出门。父子俩都换了身不常穿的八成新合青色松江粗布直身,李乙头戴*帽,李子恒内里穿一件豆青绒棉褂子,一人骑一头毛驴,晃闲逛悠离了李家村。
她把手伸到雕栏外,掌心微觉湿凉,天空中仍然飘零着蛛网似的精密雨丝,内心不由悄悄道:也不知阿爷李乙和大哥李子恒明天出门时带的铺盖够不敷和缓。
李绮节便没再问。
隔得太远,看不出小沙弥的样貌如何,但一把子清澈的嗓音,实在好听,又清又亮,乍听之下只觉铿锵入耳,有如金石相击,谛听之下,又觉轻和委宛,似在耳边低语。
北边州县府城过中秋有给家中孩童买兔儿爷的风俗,瑶江县的货栈里也有卖的。那些兔儿爷都是用泥塑的,描金彩漆,小巧精美,有的敬爱小巧,有的威风凛冽,有的沉寂风雅,种类繁多,活矫捷现,很受县里小孩子的欢迎。
李大伯白日去里长家走了一遭,吃醉了酒,回到家里躺倒就睡。
李绮节背着双手,慢悠悠晃进里院,宝珠忧心忡忡,偷偷瞟了她一眼。
远远闻声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,刘婆子抱着一捧柴火,正和甚么人低声说话。
等攒了一大碟,就往进宝跟前一递,进宝端着碟子,呼噜几口吃完。
丑时一刻,模糊闻声间壁朱家一阵锋利的叫骂声,仿佛是朱娘子在呵叱甚么人。
李绮节吃火腿肉有些吃伤了,西瓜冰镇爽甜,恰好解腻,临睡前不谨慎多吃了几瓣西瓜。到了早晨,不免腹中捣蛋,几次起夜,一整夜都睡得不结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