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李家村往南走四十里山路,到了樟乐山脚下,再坐渡船过河,接着走上二十里路,就能到李氏宗族地点的樟乐乡。
宝珠悄悄松了口气,虽说三娘女扮男装跑出去看热烈也不是一两回了,可明眼人只要细心看两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娘,镇上的中秋集会人潮澎湃,甚么三教九流都有,又是夜里,黑灯瞎火的,委实不是个好去处!
隔得近了,能看清小沙弥的眉眼,竟是出奇的漂亮斯文,眉骨清峻,眼眉丰秀,增之一分则过于结实,少之一分又流于柔婉。
宝珠提着一只铜壶进门,看李绮节坐在床栏边瑟瑟颤栗,赶紧道:“三娘快添衣裳,细心别冻着了。“
她按捺住在心底翻滚的迷惑,笑呵呵道:“我都听阿爷的,夜里我和婶婶一起弄月吃月饼,哪儿也不去。“
李绮节便没再问。
李氏宗族合族而居,竹山后背有座临河的山谷,沿河住的都是李姓人家,传闻他们往上数三代,祖父辈都是堂兄弟,几近家家都连着亲。李家村的村民曾想搬家到李氏祖宅的四周去,因为不属于同一个分支,没有血缘干系,被李氏宗族决然反对。
李绮节吃火腿肉有些吃伤了,西瓜冰镇爽甜,恰好解腻,临睡前不谨慎多吃了几瓣西瓜。到了早晨,不免腹中捣蛋,几次起夜,一整夜都睡得不结壮。
微微细雨中,小沙弥眼眸低垂,跟着刘婆子走到屋檐底下,不肯再往里走。
她把手伸到雕栏外,掌心微觉湿凉,天空中仍然飘零着蛛网似的精密雨丝,内心不由悄悄道:也不知阿爷李乙和大哥李子恒明天出门时带的铺盖够不敷和缓。
等攒了一大碟,就往进宝跟前一递,进宝端着碟子,呼噜几口吃完。
周氏更忙,既要给丈夫和小叔斟酒;还得给李子恒、李绮节兄妹俩挟菜;又要看着李昭节和李九冬喝排骨藕汤——怕姐妹俩被滚烫的汤水烫着;同时还得竖着耳朵听李大伯的安排,指出此中的弊端;并且时不时张口弥补一两句;期间她本身也吃了两碗米饭、一盅银耳红枣羹……
李子恒嘿嘿一笑,埋头直往嘴里扒饭。
一心六用,面面俱到。
他只着一身陈旧僧衣,衣袖缘角全都起了毛边,草鞋上缠了很多疙瘩,一看就是破了再补,补了又接上的,如许一个挨家挨户上门乞食吃的小沙弥,本来应当狼狈不堪,可他通身高低,不见一丝落魄,反而自有一种精华内敛的清疏孤傲,让人不敢骄易。
李绮节啃掉月饼皮,把馅里的青丝玫瑰一根一根挑出来,伶仃盛在一只黄地红彩雀鸟纹碟子里。五仁月饼的馅猜中,干硬发苦的花生,碜牙的芝麻酥糖,莫名其妙的果肉蜜饯,那都不是事儿,唯有青丝玫瑰,她实在吃不下!
小沙弥从怀中取出一只裂了半边的木碗,待刘婆子把剩饭倒在木碗中,低声道了句谢,回身即走。
毛驴上还驼了几大篓鲜果、米酿、活鱼、鸡鸭之类的各色土产,并松江府松罗、杭州府杭罗、应天府宁绸各一匹,父子俩这是要去拜见李氏宗族的嫡支长辈,但愿他们能出面代李子恒向孟家求亲。李家和嫡支固然没有血缘干系,但同是李姓,李乙备下丰富的礼品,寒舍脸皮去求,宗族那边不会回绝拉拢一桩好姻缘。
远远闻声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,刘婆子抱着一捧柴火,正和甚么人低声说话。
李绮节乖乖应了,李乙仍不放心,叮咛道:“三娘在家帮着你婶婶照看两个mm,等爹返来,给你买几只骑老虎的兔儿爷。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