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珠悄悄松了口气,虽说三娘女扮男装跑出去看热烈也不是一两回了,可明眼人只要细心看两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娘,镇上的中秋集会人潮澎湃,甚么三教九流都有,又是夜里,黑灯瞎火的,委实不是个好去处!
李绮节正盯着小沙弥清癯的背影入迷,俄然闻声身后一阵短促的脚步声,宝鹊啪嗒啪嗒跑到门前:“小徒弟且慢些!我家太太请小徒弟出去躲躲雨。“
丑时一刻,模糊闻声间壁朱家一阵锋利的叫骂声,仿佛是朱娘子在呵叱甚么人。
翌日卯时,李绮节昏黄醒来,翻开蚊帐,赤脚踩在卷云纹脚踏上,正想唤宝珠端茶,俄然感觉一阵轻寒入骨,细纱衣袖滑动手肘,凉意顺着露在内里的胳膊,一向冷到内心。
远远闻声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,刘婆子抱着一捧柴火,正和甚么人低声说话。
她把手伸到雕栏外,掌心微觉湿凉,天空中仍然飘零着蛛网似的精密雨丝,内心不由悄悄道:也不知阿爷李乙和大哥李子恒明天出门时带的铺盖够不敷和缓。
一心六用,面面俱到。
小沙弥的脚步微微一顿,刘婆子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衣袖,强行把他拉到李家门前。
等攒了一大碟,就往进宝跟前一递,进宝端着碟子,呼噜几口吃完。
李绮节不由一怔:如许出众的边幅和蔼度,委实不像个荒村野庙的削发人。
李绮节说到做到,一个下午都在房中陪李昭节和李九冬玩双陆棋:既然大师都不想让她去镇上,那她就不去好了。那种因为统统人都禁止,反而更加猎奇,非要闹着去的套路,分歧适她——她此人比较懒。
黑夜沉寂似水波,当空一轮明月,撒下如银光辉,风骤起,吹得枝叶树梢飒飒作响,夜色便像水纹普通潺潺流淌。
李子恒嘿嘿一笑,埋头直往嘴里扒饭。
事出变态必有妖。
进宝一抹嘴巴,憨憨一笑。
李绮节脸上不动声色,内心却感觉更加古怪:一个从未“会面“的孟秀才怕她去镇上看夜戏,也就罢了,她权当孟云晖不过随口一问,可现在李乙和李子恒也明里暗里禁止她去镇上看戏,镇上到底有甚么?
李绮节吃火腿肉有些吃伤了,西瓜冰镇爽甜,恰好解腻,临睡前不谨慎多吃了几瓣西瓜。到了早晨,不免腹中捣蛋,几次起夜,一整夜都睡得不结壮。
因着大郎李子恒的婚事,李家的中秋团聚饭吃得有些对付。
毛驴上还驼了几大篓鲜果、米酿、活鱼、鸡鸭之类的各色土产,并松江府松罗、杭州府杭罗、应天府宁绸各一匹,父子俩这是要去拜见李氏宗族的嫡支长辈,但愿他们能出面代李子恒向孟家求亲。李家和嫡支固然没有血缘干系,但同是李姓,李乙备下丰富的礼品,寒舍脸皮去求,宗族那边不会回绝拉拢一桩好姻缘。
李绮节系上布扣子,出得房门,劈面看到院里土润苔青,桂树的叶片闪闪发亮,像是被谁擦洗过——本来昨夜落了一场雨,怪不得会这么冷。
李绮节从雕镂喜鹊红梅图屏风前面转出来,理理裙角,在铜盆里洗净手,趿拉着木屐走到床边,皱眉道:“朱娘子又在打朱盼娣她们?“
李乙走之前,和李绮节交代,算着路程,他和李子恒大抵要在樟乐乡借宿一晚,让李绮节不要随便出门。
李子恒看李绮节仿佛对兔儿爷兴趣不大,在一旁打单她道:“中秋镇上要连唱几晚的夜戏,那边人多,拍花子的也多,你老诚恳实待在家里,可别偷偷跑到镇上耍,免得拍花子的把你哄走了!瑶江连着大江,拍花子的坐船下了大江,就像老鼠钻进鼠窝里,就是报官也找不着!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