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炷香的工夫不到,桌上溅满了菜汁子,几盘好菜被她东戳戳西挑挑,瞧着惨不忍睹。
绿莺立着的地儿刚好离蔡荣近些,竖耳一听:“是下官有眼无珠识人不清,枉送无辜性命,下官有罪。是下官有眼无珠......下官有罪。”翻来覆去只这一句。
绿莺面红耳赤,心底却一沉。经了那回他酒醉一事,她已然长了记性,于此事上再不敢违逆他,可那也仅仅拘于寝房中。前几日落宿驿站,屋密墙薄,她忍着羞任他胡为,可再粗陋,那也是有屋梁有瓦片的地儿啊。此时若在这马车上,让外人听个真亮,她岂不成了世人眼中的荡.妇?
绿莺一顿脚,朝冯元急喊道:“爷,县太爷要投井!”
待冯元落座后,她却不坐,也不让丫环插手,自个儿亲身为他布起菜来。边替他夹着菜,边搭着几句“这鱼新奇着呢,老爷谨慎鱼刺”、“这梅干也是才晾完的,味儿正”如此。不过仿佛因着极少服侍人,慌乱得很,夹的豆腐,落碟时是碎的,取块儿鱼,上头还插着好几根大刺。
冯佟氏腿僵肩酸,瞧他都快用完了,心急如焚。她眼一闭心一横,胳膊肘往中间一拐,袖子带倒了冯元面前的茶盏。
“老爷啊――”
冯佟氏望着换下镶薄夹官服,正坐在主位圈椅上兀自饮着茶的冯元,笑问道:“老爷,此次侯爷做寿,你看我们送甚么礼好?老爷快说说,妾身好着人去购置。”
小儿点头。
世人皆目瞪口呆,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何。
“你祖父往角门去,角门可有甚么人在等他?”
牵了牵冯元袖口,她小声询道:“爷,县令爷真的要被砍头么?”
斯须,便被哀哀抽泣声扰的脑仁儿疼,他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,负手踱步到蔡荣跟前,居高临下道:“蔡大人内未放纵,外未勾连,此事亦因力所不及而起。依本官看来,大人虽不免进京一趟,可最多便是撤职贬为百姓罢了,性命倒是无虞。”
她翘首四望,终究瞧见一矮松后暴露来个小脑袋,怯生生地朝她探头探脑,竟是个四五岁的垂髫小儿,模样可儿。
蔡县令一颤抖回过神来,跪地朝他磕了几个响头,惨笑起来:“大人方才的措置下官均已瞧见,大恩大德也只能来世当牛做马酬谢了。下官晓得是要进京受审的,犯了这么大的罪想必免不了一死。下官也确切罪该万死,可实在对上饶不舍,死了灵魂也要留在故乡保佑子孙和县民啊,求大人成全......”
冯元点头“嗯”了声。
冯元傲睨她一眼,嗤道:“莫说绝望的话儿,爷这趟出门为何带你你内心没数?莫非只是让你来为爷铺床洗脚的?”随即哼了哼,不满道:“若只铺床洗脚不如带个丫环来,亦不似你这般娇滴滴一起上尽给爷添费事。”
“既不是整寿,便在库房里挑件罢,你自个儿决计便是。”冯元回道,想到一事,又叮咛她:“前儿得的老杨参,也在库房里,那日莫忘了带去给老夫人。”
此地事一了,翌日世人出发回往汴京。
长路漫漫,围走在车外的兵士劳累之余却有些担忧,瞧瞧,这马车经了几日驰驱,合该放几条横梁加固了,哎呀呀,一颠儿一颠儿地可莫要散了架子呦......
冯元闻言,一个健步上前抓住蔡荣,瞧他兀自迷迷瞪瞪,便叱呵一嗓子:“蔡荣!”
冯佟氏赶紧接口道:“渊儿先头说,他今儿在自个儿院子里用。”
忖了忖,到底另有些忌讳外头,他肃着脸叮咛她:“你莫出声,细心让外头听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