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来得最早，桂旗引我坐在右首第一张座椅上，又奉茶上来：“朱大人来得早，皇后娘娘还在打扮呢。”
沅芷上前笑道：“殿下，天气已晚，风又凉，还请归去吧。明天再来逛也是一样的。”
我不敢迟误，忙随桂旗进了东偏殿。但见南窗下一张宽广的长榻，堆塑百花釉里红三足香炉散出丝丝沉香。皇后正坐在四扇苏绣美人大屏风后理妆，几个宫女静悄悄侍立一旁。屏后影影绰绰，赤金的微光一闪，是南窗下的光辉春光。
我恭谨道：“回殿下，臣女今春刚满十二。”
忽听内里脚步阵阵，我向外望去，但见宫人们捧着盥盆沐具，衣衫鞋袜，鱼贯走入东配殿。芳馨道：“这是在奉侍皇子起家。皇子公主起家后，都要去皇后寝殿存候，方去前面定乾宫书房上学。”
皇后细细打量我数回，方才笑道：“先时熙平长公主荐你入宫，本宫内心另有些不放心。听陆贵妃说，你在殿上对答如流，可见长公主的目光不错。不枉本宫与陆贵妃说了，要你出去。”
向来晨省在早膳之前，是以世人只略坐一坐便归去了。送过皇后，正要与锦素一道出去，却见桂旗自偏殿出来，向我施礼道：“朱大人请留步，皇后娘娘有请。”
这乳母只二十五六岁，牙白布衫外，穿戴秋香地葡萄藤福字纹背心，发间一枚珠钗，很有几分姿色。她俯身笑道：“殿下，这是昨日新封的女巡朱大人。过两天离了这里去长宁宫住，便是由这位朱大人照拂殿下。”
皇后叹道：“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，只盼着孩子们好。你看二皇子，那么小就要去上学。他凌晨一走，本宫便坐立不安，一天要遣人去看好几次才放心。又怕学里的吃食不好，每天在宫里做好了送去。”我低头不语。她忽而转了和顺亲热的口气道，“现在你来了，本宫也就有了臂膀。此后你便替本宫看着皇子读书，有甚么事，及时来回本宫。”
升平道了免礼，又笑道：“本来你便是新入宫的女巡。恭喜了。”
忽听皇后道：“你哭了？”
我悄悄向上望去，但见皇后身着紫云金凤曳地广袖长衣，戴着赤金璎珞项圈，脂粉浓厚，珠翠满头。面貌只算得中人之姿，比之周贵妃固是远远不及，连陆贵妃也比她多了很多安闲平和之气。
皇后笑道：“你是长公主向本宫举荐的得力之人，本宫没有甚么不放心的。”
忽见桂旗引了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女子出去，她右手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，左手拉着一个与高曜年纪相仿的男孩，身后跟着史易珠与十几个奶母丫头。只见她身着浅碧色桃斑纹长衣，只以青玉簪挽发，道骨清寒，安闲超脱。但是容色清艳，可谓清到极处，又艳到极处。虽说升平长公主的芳华容颜足以耀人眼目，但她的仙颜倒是追魂摄魄的。我呼吸一滞，不觉呆了。
我不敢坐，亦不敢饮茶，只站在门首恭候。殿中沉香细细，如缕不断，混着袅袅茶香，不觉沉浸。
芳馨轻声道：“这像是升平长公主的声音，女人该下去迎候。”
芳馨忙在我耳边道：“这是西宫的周贵妃，女人该去存候。”
高曜双目清澈如水，在我脸上一转，施礼道：“朱大人安好。”
我忙下亭等待于小径边。远远见两行宫灯逶迤而来，为首的少女身着红色曳地长衣，以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玫瑰图案。走得近了，只见她肌肤光亮，其白若雪，其质如玉。乌发堆云叠鬓，两支红珊瑚步摇玲玲轻晃，有温和的光晕在雪腮边点点腾跃。双目湛湛，傲视神飞，意态闲闲，好像神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