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蹙眉道:“铅弹?”说罢转头望了一眼姜敏珍。
夜深了。汴城灯火漫漫,出现清杳的光雾。穹顶四合,密不通风,银汉迢迢,星光熠熠。是多么魅惑的夜色,结发佳耦还是年青力壮,床几之间,十指相扣,坐揽江山无余。
我一哂:“谁说我要奉告他了?”
我叹道:“刘钜晓得我嫁了他,约莫心中不忍,所之前来示警。或者……让我预备好后事。”
银杏在一旁笑道:“土石上有竹子,一寸长,这是一个‘等’字。娘娘是让封大人散了宴后等一等。”
我淡淡道:“封大人数度起落,明知当今不喜好他,还肯入京为官,天然是想做些事的。彻夜有事,他怎能不等?”说着将纸片塞入封套,银杏揭开薄胎灯罩,热气涌出,纸封被吹得稍稍一歪,随即被舌焰吞卷,一寸一寸化成了灰烬。我将它丢入无水的瓷盂中,火光照亮内壁的鱼纹,鼓胀的双眼现出很多活泼的神采。
银杏叹道:“娘娘眼睁睁瞧着华阳刺杀陛下,便一点都不心疼么?这会儿去奉告陛下,还来得及。”
不过一盏茶的工夫,启春便停止了抽泣。只是非论宫人如何劝,都不肯分开。她不问太医高旸的伤势如何,也不问我朝中事体如何安排,只一味呆坐,怔怔望着高旸,很久不动。晨光透过纱窗,掠过启春曲折的腰背,为高旸的脸覆上一层淡淡的光辉。启春乌发委地,好像流金瀑布。
我吃了一惊:“守坤宫出了何事?!”
已是子末丑初。
桂旗仓促大哭,语无伦次:“皇上与皇后都死了,娘娘——”不待她说完,我提手便给了她一巴掌。桂旗惊诧不语。
不一时封若水来了。不待她施礼,我便迎了上去:“皇上与皇后遇刺了,现下景象很不好,请mm立即拟一张逊表,再拟一张遗诏。”封若水掩口惊诧。我又道,“皇太子退位的逊表,立皇宗子高朠为皇太子的遗诏。我已召了宰相与大将军入宫,一旦山陵崩,就让高朠即位。”
我指着后花圃道:“刺客是从这里逃脱的。后花圃与益园无人巡夜,刺客如入无人之境。只要避开金水门与玄武门的侍卫,便能越墙而走。这刺客是个妙手。”
遗诏曰:“朕以不德,嗣承大业。念祖宗遗统,方夙夜匪遑。恐忽遭凶慝,无以托四海。尧禅舜让,文王舍伯,天下为公,惟德是与。皇宗子朠本性温良,端方有识,地居长嫡,次第当升储嗣。其立为皇太子。钦此。”
银杏觉得我不惯殿中的气味,轻声劝道:“娘娘还是出去坐着吧。”我点了点头,还是往椒房殿坐着。
我命桂旗入殿,仓猝披衣相见。但见桂旗衣衫薄弱草率,一起疾走后俄然停下,冻得瑟瑟颤栗。她跪下叩首时,不敢以掌贴地,五指微曲,指尖一片红色。她的裙上,斜印着一个血指模,瞧大小,当属女子——只剩了拇指与食指。
我轻喝道:“胡言乱语!还不噤声!”
我想了想:“圣上晚间在谨身殿大宴群臣,散宴后会去皇后那边。大年下的,宫里人未几。夜深人静的最好动手,想来应在守坤宫寝殿。”说着嘲笑一声,唇齿间尽是怨毒,“‘玳瑁筵中怀里醉,芙蓉帐底粉骷髅’。痛快!”
银杏忐忑唤道:“娘娘……”
东偏殿燃了很多炭火,非常炎热。高旸被血渗入的寝衣并止血的棉布被抛在一旁,身上腿上到处是伤。女医正指导宫人按住伤处止血。因失血过量,高旸面色惨白。
银杏沉默半晌,低低道:“他二人返来了也好,娘娘少了很多煎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