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杜衡身后,锦素变得有些孤介,常常语带挖苦,乃至出言不逊。我一度想规劝两句,想想还是作罢:“陆贵妃出身书香家世,祖父陆谦乃是帝师,管理内宫,天然不在话下。”
史易珠只是笑笑,不置一词。淑优还弓着腰,捧着礼品的双臂已然颤抖。我这才命绿萼将礼盒收了,并道了谢。史易珠道:“畴前姐姐都是叫我易珠mm,现在却叫女人了,好不陌生。”
我哭笑不得,待要反唇相讥,却又不忍,只得见礼告别。忽闻得身后响起一声抽泣,我心头一酸,脚步一滞,却毕竟没有转头。小西吓得一声不吭,急趋势前,几乎撞在我身上。
我见她满脸通红,说话气喘,不由笑问:“甚么事如许着仓猝慌的?”
我请史易珠坐下,转头笑斥绿萼:“你们更加没有端方了,怎的史大人连杯茶也没有?”
小西道:“长宁宫来客了,绿萼姐姐遣奴婢们到处找女人。”
锦素发笑:“上元节还没到,你们主仆两个倒先猜起哑谜来了。甚么宫里外头的,你只说是谁便是了。”
史易珠回身,眸光一转,逸出三分不屑:“‘女无美恶,入宫见妒,士无贤不肖,入朝见疾’[71]。杜衡母女有罪在先,我告密在后,何错之有?我若真有错,周贵妃何必命我找借口去官,直说我犯了宫规,撵出宫去就是了。”说着眼中寒光毕现,“是周贵妃偏疼,而姐姐又说动慎媛宽恕了于锦素,我方才被迫出宫。我是败于姐姐的如编贝齿、三寸之舌,败于我太心急,太轻敌了!”
我心头一震。只见锦素脸一沉,双颊如削,双目蕴火。锦素猛地站起,桌边满满一碗新填的杏仁茶被拂落在地,碎瓷四溅。小西吓了一跳,不自发往我身后躲。锦素厉声诘责:“姐姐明知她是甚么样的人,为何还要与她来往?”
我心下茫然,很久方道:“常言道满足不辱,知止不殆。你既知选入宫中不易,为何还要做如许的事?”
不一时若兰奉上杏仁茶,锦素饮了一口,因嫌太甜又放下了:“姐姐说,陆贵妃会做皇后么?”长空如洗,树影寂寂。若兰进退失据,呆了好一会儿,方撤去杏仁茶。
史易珠浅笑道:“也有好几个月未曾见到姐姐了,甚是驰念,故此特来看望。我晓得姐姐不喜好我,可我是至心恭敬姐姐。另有几句内心话要和姐姐分辩。”
绿萼道:“女人急甚么?启女人在内里碰到史女人,两位女人正在门口说话呢。”我晓得启春一贯瞧不起史易珠,恐怕她二人言语上起了抵触,正要出去检察。转念又一想,两人都是有涵养的令媛蜜斯,该当不至于如贩子妇人普通恶语相向。公然我方才坐定,便见启春笑盈盈地走了出去,笑道:“你这里的门槛也要踏破了!”
启春还是一身窄袖暗云纹锦袍,一阵风般走了过来,大咧咧地往榻上一坐,顺手便抄了一片柚子瓤送入口中:“甜。那商女来你这里做甚么?她不是已经去官了么?”
我微微惊奇:“你竟不感觉你错了?”
绿萼走来放下两杯茶,我瞥了她一眼,笑道:“你胡涂了,史女人已经走了,上两杯做甚么?”
我忙道:“如何不早说?快请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