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贵妃道:“谚弟怜我十年,渊儿戴德不尽。现在他有新妃做伴,渊儿很放心。”天子名叫高思谚,周贵妃——不,现在她既以小字称呼天子,便是要弃绝本身贵妃的身份。今后今后应唤她周渊。
小简擦擦头上的盗汗:“皇后故意去劝,却劝不到实处。只要大人亲耳听到贵妃和太后说话的,也只要大人去劝,说不定陛下还能听一两分。”
这一天傍晚,我正在花圃顶用膳,忽见紫菡不等通报便奔了出去,两个宫人跟在她身后跑得满头大汗。我搁箸道:“紫菡?这是如何了?”
“是。刑部固然已查出舞阳君,但奚桧却仍然在逃。奚桧一日不拘系归案,便一日不能结案。是以臣女大胆猜想,贵妃为了后代,甘心舍弃天家繁华,单身去寻求本相。”
周渊浅笑道:“姑姑还记得江南旧事?当时爹爹很繁忙,我和姐姐老是跟着姑姑,我的剑术也是姑姑教的。”
我低头悄悄舒了一口气,但见小简在袖中悄悄向上伸出了拇指。天子又道:“只是她为何不辞而别?”
我亦叹道:“这……臣女不知,亦猜不透,不敢妄议。臣女觉得,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贵妃只是远游,并非隐逸。陛下若派人去寻,将来一定没有相见之时,到时尽可一问。还请陛下宽解。”
天子沉吟道:“以渊的性子,这事情她做得出来。何况这天家繁华,原也不在她眼中。”
我不动声色道:“搬出我来?”
天子道:“然朱大人有何高见?”
正说着,小简来了。紫菡赶紧背转过身拭泪。小简行了礼,瞥一眼双目红肿的紫菡:“陛下宣召朱大人御书房觐见。”
皇后的笑容淡若飘云,明若天光:“本宫没有甚么放不下的。”
周贵妃淡淡一笑,“渊儿是来拜别姑姑的。”
我心中一凛,面上却更加恭敬:“陛下圣明,且容臣女阐述。”
我发笑,望着西面高高的宫墙道:“不错,今后她便自在安闲,想做甚么就做甚么了。”
“那你可曾闻声太后和贵妃说了些甚么?”
“陛下动问,臣女不敢不答。但以臣女之寒微,群情贵妃,实是极刑。”
太后叹道:“我也晓得这宫里已经没有能绊住你的人了。几时走?”
我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贵妃曾对臣女说过一个故事。晋时的邓粲,少以高洁闻名,与南阳刘驎之、南郡刘尚公和睦,并不该州郡辟命。荆州刺史桓冲卑辞厚礼请邓粲为别驾,邓粲这才应召。
紫菡跪在我面前,伏在我膝头哭道:“女人……女人将奴婢从陛下身边要返来吧,奴婢不想做女御了。”
紫菡道:“张女御在仪元殿外撤除外套、脱了鞋子、又散了头发,苦苦要求,陛下就是不睬,还把奴婢也赶了出来,只留了简公公和良辰姑姑奉侍。女人,陛下这般喜怒无常,奴婢惊骇。奴婢不想留在定乾宫了。女人去把奴婢要返来吧。”
天子浅笑道:“朕准你群情。你无罪。”
仪元殿外,李演正愁眉苦脸地跪着。走进御书房,只见天子正在书架上寻着甚么,听到小简的禀告,回身道:“朱大人来了。免礼赐座。”
“果然?”
我诚心道:“谢陛下。臣女入宫四年,一贯倾慕贵妃。且臣女承贵妃青目,有幸与贵妃深谈两次,深觉贵妃之为人,境地高远,远胜臣女这等凡俗之人。”
接下来的两天,天子非常安静,对贵妃出走之事只字不提。听芳馨说,李演和小简整日战战兢兢,恐怕触怒天子。我或是躲在文澜阁校书,或在漱玉斋作画,无事毫不过出。但是到第三日,我最担忧的事情还是产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