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刻，他虽一身脏污囚袍，但苏晋仿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昔日不成一世的风采。
沈奚看着远处矗于在长风中的巍峨宫楼，一时无言。
苏晋脑中像是有甚么东西轰然炸开，她不再说话，当即一扬缰绳，打马扬尘而去。
幼时家破人亡的不忿与不甘在见地过世态炎凉宦海浮沉后化作乌有，只剩满心的怅悲与怅惘。
暮风拂过，苏晋自这风中抬起眼，眸光灼灼像是燎原之火：“明辨正枉，拨乱归正，进言切谏，守心如一。”
阿齐道：“知事大人，周通判跟府丞大人打起来了，刘大人让小的在承天门这等您——”
苏晋振袖负手，安静又果断道：“此南北仕子一案，元喆何其辜？冤死的仕子何其辜？为公允二字捐躯的贞臣义士何其辜？明净安闲民气，纵有人背后作怪，纵皇天不鉴，鲜血四溅或可一时障目，却遮不住天下苍苍民悠悠众口，终有一天，那些冤死的人都会重现天日，反是你——”
晏子言点了一下头，拾起那坛杏花酿，为本身斟满一杯酒，起家走出牢门，却又在转头道：“为甚么不？你胸怀斑斓，不如跟着他，做一名拨乱归正的御史。这天下万马齐喑，终归要有人发的出声音。但愿我身后，终有一日，有御史，有闲人，为我提上一笔，让晏子言，许元喆如许的名字，能早日在青史中重见天日。”
他又道：“你不一样，你与他订交不深，他快死了，有甚么不肯与我说的，或许愿与你说。”
此言一出，连一贯油滑的刘义褚也是满脸乌青，手中的茶盏几近要捏碎了去：“孙大人，老吾老及人之老，说者偶然，听者成心，你这么奉告她，跟撵她赴死有何辨别？”
做一名御史，当真能够明青史，清吏治，洗委曲吗？
苏晋还记得上回见晏子言的模样。
苏晋道：“是杏花酿。”
言罢，再也不转头，大步流星地往午门外走去。
甬道两端都有门，北端是入口，南端通往中午门外。
沈奚默了一默，仿佛在尽力想该说些甚么，终是一叹：“他一辈子狷介，把庄严看得比甚么都重，眼下落得这副风景却让我瞧见，想必感觉不堪。每回我来，他都要与我吵上一架，当是不肯再见我这个仇敌了。”
正如柳朝明所说，暗夜行船，只向明月。
苏晋脚步一顿，回过甚来道：“那就给孙大人道贺了，另还盼着孙大人记取，不管你用何种手腕，爬很多高，我苏晋，总有一天定会让你跌下来，摔得粉身脆骨，给那些平白冤死的人陪葬。”
苏晋道：“这也是受沈大人所托。”
悟道虽迟，幸而未晚。
苏晋摇了点头道：“我不晓得。”
她向孙印德走近一步，看入他的双眼，痛斥道：“你身为父母官，上愧于彼苍，下负于百姓，贡士失落，你怕获咎权贵不允我查；仕子肇事，你避于街巷不出；血案复兴，你为保本身不受都察院问责结党投诚七王，设局几乎害死十三殿下！而恰是本日，深宫当中另有义士毙于刀下九死不悔，你却在这计算一个他杀的老妪会不会污了你的明净？你另有明净在么？实在靦颜人间，行若狗彘！”
长眉凤目，白衣广袖，好像古画里的魏晋名流。
苏晋俄然想起柳朝明那句——你就当我，没说过这话。
苏晋道：“太子既已知我身份，那我只要两种成果，一则，死；二则，留我在朝中，做一枚有效的棋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