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蛰那种人寄家书给她, 还只说这么句话，实在是破天荒的希奇事。
韩镜的信写得不长，因要紧奥妙的动静都是用旁的路子传来，这封信也只是鼓励之辞，叫他务必不骄不躁，稳中求胜，切忌急功近利。这背面的意义韩蛰明白，看罢跋文在内心，顺手在烛火上烧了。
傅益的家书，或是来自金州，或是来自令容。银光院里那张娇丽的脸庞浮上脑海，韩蛰不悦地皱了皱眉――他的家书递出去已稀有日，至今尚无音信，看来令容是宁肯给傅益嘘寒问暖，也不筹算给他复书。
即便陈陵有力抗敌节节败退，他还是官职极高的节度使，且在河阴地界，哪怕曾被冯璋囊括而过，陈陵的权势仍旧很难撼动。不过合兵议事时，因韩蛰力挽狂澜光复了半个河阴，不止陈陵，连他手底下几位将领都非常心折，如有定见相左之处，韩蛰也能压服陈陵，按他的筹算用兵行进。
客行虽云乐，不如早旋归。
他有点烦躁，抓着桌上茶壶，将早已温凉的水倒了两杯灌下，才要往挂在墙上的地形舆图走去，就听外头亲信军士禀报。
令容收到过很多封家书，包含傅益前阵子寄来的, 这倒是最特别的一封。
客行虽云乐，不如早旋归。
在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前，他修文习武，也曾读过很多诗书，过目不忘。
直白诉说思念吗？两人的情分似没到阿谁境地。
明月何皎皎，照我床罗帏。
忧愁不能寐，揽衣起盘桓。
但思念确切是有的，韩蛰特地修书，明显是惦记起了银光院，她要试着留在韩蛰身边，总不能粉饰回避。
以后韩蛰连克数城，手底下添了归降的兵力，收伏长孙敬后如虎添翼，韩征、傅益也比畴前得力了很多，一起势如破竹，到玄月尾时，已将河阴尽数光复，连同被冯璋占有的江东数座城池，也尽数归于官军之手。
令容咬唇低笑，半晌后点头，将红耳朵抱起来，放在膝上。
想了半晌，前面四句清楚浮起，背面的倒记不清了。
看范自鸿那天的模样，跟她有仇似的，若当真寻费事，飞鸾飞凤可不是敌手。
那六个字虽简短, 设想韩蛰落笔时的神情, 也很风趣。
令容趴在案边，对着空荡荡的信笺发楞，半晌后提笔――
她翘着唇角笑了笑，带点打趣的意味。
宋姑甚少见她这般独坐傻笑，忍不住道：“甚么事欢畅成如许？”
出户独彷徨，愁思当告谁。
令容谢恩领旨，回到银光院后将那诰命文书摆在桌案上，且喜且忧。
若她记得没错，出将而入相，韩蛰有了军功，离相权会更进一步。
韩蛰摩挲信笺，眼底的笑意垂垂收敛，微挑的唇角也渐渐压了下去。
展开素净的松花笺，上头小楷隽秀，是令容的。
早晓得就不写那句可有可无的话了。
客行虽云乐，不如早旋归。
昨晚她念叨韩蛰了吗？令容脸上一红，“定是你听错了。”
所喜者，韩蛰力退劲敌，军功甚高也不必怕功高震主，归期指日可待。
“夫君寄了封家书返来。说他那边万事安好，不必顾虑。”令容抿着唇，才忍住的笑意又泛动开来，低声道：“我才没有多顾虑他呢。”
令容将那遒劲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，装复书封里, 趴在窗边逗红耳朵。
韩蛰看罢，沉肃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，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回令容生闷气，拿纸笔跟他吵架，最后抬眼含笑，带些滑头――她写下那句打趣般的客行虽云乐时，必然也是那样的神情，纤秀手指握在玉管，唇边带着含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