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厉声而道,到了话尾俄然像断了弦的琴,刺耳过后成了软而有力的颤音。头一遭,他在她面前痛得这般夺目,唇色泛白,浑身发颤,眼中尽是难言的哀怨。
荣灏不答,薄唇垂垂收紧,脸上又涮了层厚浆。过了半晌,他像是鼓足了气,冷声而道:“你是我花五十两买来的,卖身契我还保存至今。”
子时三刻,阿妩回到帐中,半路上她已经脱去那身粗服,经心整了衣裳,仿佛晓得荣灏在里头。
“买卖?”荣灏呵呵笑了两声。“你我了解十余载,岂是一句两不相欠能够抹去?”
“不为甚么。”
无助且发急,想要逃窜却又思念远在千里的胞弟。当时的她真是生不如死。
“噌……噌……噌……”
阿妩轻笑,声若蚊蝇。她想,莫非他不知他们早已貌分歧、神也离,只剩一副空架子。阿妩不想与之辩论,斟上杯香茗谨慎端到他面前。
茶未凉,情面已冷。荣灏不自发地握拳垂下,思忖好久,他实在找不到赖着的借口,也不知能和她说甚么。最后,他离了此处,走前用心将卖身契留在案上,好似要提示阿妩,她是谁的人。
磨枪之声不知不觉地快了,潘逸的表情也随之混乱,他昂首看着小鱼,终究忍不住开口问:“你来做甚么?”
“明日攻城,我得筹办,你不能在此久留。”
潘逸闻后瞠目结舌,半晌才缓过神,他侧过身,极其错愕地看向她,抖起声问:“甚么意义?”
潘逸寂然,怔怔相望,欲言又止。
剑拔弩张,连呼气都变得谨慎。最后一个夜,初春一下子成了寒冬,无人能眠。潘逸呆在帐中磨起红缨枪,一起杀来枪头都钝了,也不知明天打头阵,能刺死多少敌兵。
很少见他这般寂静,小鱼坐下后半炷香的工夫里,他未说一句话,乃至未看她一眼。小鱼也不语,两手托腮,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中兵器,一副眸子猎奇地睁大,仿佛处世未深的女人家。
半夜,帐外风声越来越大,刮得帷布啪啪作响,“嗒”的一记,帘被风卷开,沙砾簇拥而来,差点灭了火。潘逸如同惊梦,赶紧起家,他走到帐口忽见一人影,正想着会是谁,她已经来到他面前。
小鱼未说原委,抿嘴一笑,把内心的话藏了起来。
话到此处,他从袖中拿出了当年那张卖身契,一张黄纸褴褛得快碎了。
他还是在乎她的,哪怕她与荣灏温情绵绵。小鱼看他乌青着脸,嗅了那股醋味,不由地轻笑起来,随后起家伸脱手,拢他至怀里。
贰心生怜悯,护她在怀,不管事世如何,他只想做她的豪杰,而明天或是最后一次逞豪杰的机遇。想着分离,他便痛了,朝着影子自言自语,喃喃半晌,他又故作轻松地耸肩轻笑,道:“只要活着就好,归正饮得一样的水,淋得也是一样的雨……只要她活着就好。”
话音软绵,娇柔万千。荣灏晓得她是怒了,在他面前,她的喜怒哀乐恍惚不堪,笑不即是欢畅,这媚也不即是喜好。直到现在,他才了然。
最后半句话她特地奉告他。潘逸听后心底不免酸涩,恨不像恨怨不像怨,阴霾半晌后,他又不自发地将她的手裹在掌里,在她手背上轻落一吻。
她在惊骇,身子微颤着。潘逸望着地上堆叠的影,心也是一抽,惊骇悄无声气地钻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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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妩一听,两眼发亮,仿佛动了心,但是他把手伸来,她却避开了,留他个侧影淡然说道:“陛下,时候不早,大战期近,还请陛下早点安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