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认字少,顾屿身边的丫头却都是个个识字的,闻墨拿着笔,站在边上记名字,顶着一堆管事灼灼的视野,头一回感觉本身像极了公堂上的主簿先生。
顾家人都是杏眼,镇国公的杏眼略长,抬眸举目间尽是文官的威仪风雅,顾峻的微圆,方向标致一些,而顾屿和他们都分歧,本来该是钝角的眼尾微微斜向上挑,眸子吵嘴清楚,仿佛星斗。
好轻易熬到买进的账算完,闻墨手边的纸上已经写满了名字,每一个名字底下都或多或少有些正字,有的正字已经四五个,有的正字只要两三笔。
本日是大朝会,陈青临请了朝假,镇国公倒是已经清算划一上朝去了,穿过外堂,再过花圃假山,绕太长长回廊,就到了内院,顾屿的住处本来只是个邻近正堂的小院,且他游学在外数年,几近荒废。现在结婚,才改在正堂左边的听霜院,把那小院挪给了顾峻住着。
既是杏眼的神,又是桃花眼的形,笑着看人的时候目光盈盈,仿佛蕴了一江春水似的和顺,冷下来时又如同雪山寒冰,让人不寒而栗。
叠得整齐的那一堆家规最上面,顾峻的笔迹工致又标致,是标准的台阁体,而他面前狼藉的一大片,笔迹就非常放飞自我了,有的是压根看不出字形的草书,有的是又急又快的一字连笔,顾屿走近时,不慎踩到一张,拿起一看,倒是半张狂草,半张仿佛是气急了描来宣泄的小人头像,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模样,梳着两边翘起的扫把头,眼睛瞪得大大的,嘴巴对劲地大张,暴露一口尖尖的牙齿。
那奇形怪状的小人脸上,另有一大片滴落的墨渍,也不知是不是画到一半睡着了蹭上去的。
顾屿返来的时候,陈若弱正在看帐本,她天生不通诗文,倒是算账的一把妙手,她一边让喜鹊拿着算筹比划,一边握着炭笔在纸上写些让人看不懂的数字,眉头越蹙越深。
话没说完,她又顿住了,看一眼顾屿,生硬地转开了话题,道:“你如果信我,我要开库房验看支出,能够要打收回去一批人,你如果不信我,我就当进门之前的胡涂账不算数,按着本日开端,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,没个上马威,今后有人蒙着我的眼睛给我递胡涂账,我管不来这个家,你不能怪我。”
直到顾屿走到近前,顾峻才反应过来,蓦地转头,一见顾屿,他就瞪圆了眼睛,“大哥!”
这是在婆家,不是在娘家,她在将军府想如何管事就如何管事,陈青临都碍不着她,可这是镇国公府,她总得要一面金牌,如果今后被底下人编排很多了,她也有处说理去。
陈若弱被看得脸红了,好半晌才憋过气来,哼哼唧唧地把帐本一放,仿佛找到了面前人的甚么缺点了似的,轻咳一声,说道:“这些帐本底子就没有专人来记,花出去的银子条条都没个定命,就像锦缎,明显库房里有上好的缎子,每个月还是一笔花出去的,这记的也不是多少多少匹,而是甚么一车两车的,这里头的账也就乱来乱来……”
顾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,发笑道:“秋时国子监大考,你如果能夺个前十名,我就把事情原本来本同你说清楚。”
在将军府住了一夜,并无波折,陈若弱的床榻不大,两小我睡不开,只得让顾屿去睡外间,幸亏他也不在乎这个,隔日天明,用过一顿早膳,陈青临亲身把两人送到门口,镇国公府的车驾已经在内里等了半晌。
府库大开,先点的是上个月的账,不算吃用,买进的锦缎玉石书画摆件一样样翻出来,和帐本一一对过,帐本是胡涂账,陈若弱可不胡涂,上面记了多少银子的账,她就让喜鹊找几个外头的小厮去问这些东西的时价,银子和东西对不上价,看一眼帐本底下买进的管事名字,就记上一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