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起西来,约行有四十里远近,垂垂炽烈蒸人。沙僧只叫:“脚底烙得慌!”八戒又道:“爪子烫得痛!”马比平常又快,只因地热难停,非常难进。行者道:“师父且请上马,兄弟们莫走,等我搧息了火,待风雨以后,地土冷些,再过山去。”行者果举扇,径至火边,极力一扇,那山上火光烘烘腾起,再一扇,更着百倍,又一扇,那火足有千丈之高,垂垂烧着身材。行者急回,已将两股毫毛烧净,径跑至唐僧面前叫:“快归去,快归去!火来了,火来了!”那师父爬上马,与八戒沙僧,复东来有二十余里,方才歇下道:“悟空,如何了呀!”行者丢下扇子道:“不断当!不断当!被那厮哄了!”三藏传闻,愁促眉尖,闷添心上,止不住两泪交换,只道:“怎生是好!”八戒道:“哥哥,你吃紧忙忙叫归去是如何说?”行者道:“我将扇子搧了一下,火光烘烘;第二扇,火气愈盛;第三扇,厨子飞有千丈之高。如果跑得不快,把毫毛都烧尽矣!”八戒笑道:“你常说雷打不伤,火烧不损,现在何又怕火?”行者道:“你这白痴,全不知事!当时节用心防备,故此不伤;本日只为搧息火光,未曾捻避火诀,又未使护身法,以是把两股毫毛烧了。”沙僧道:“似这般火盛,无路通西,怎生是好?”八戒道:“只拣无火处走便罢。”三藏道:“那方无火?”八戒道:“东方南边北方俱无火。”又问:“那方有经?”八戒道:“西方有经。”三藏道:“我只欲往有经处去哩!”沙僧道:“有经处有火,无火处无经,诚是进退两难!”师徒们正自胡谈乱讲,只听得有人叫道:“大圣不须烦恼,且来吃些斋饭再议。”四众回看时,见一白叟,身披飘风氅,头顶偃月冠,手持龙头杖,只踏铁靿靴,后带着一个雕嘴鱼腮鬼,鬼头上顶着一个铜盆,盆内有些蒸饼糕糜,黄粮米饭,在于西路下躬身道:“我本是火焰山地盘,知大圣庇护圣僧,不能进步,特献一斋。”行者道:“吃斋小可,这火光几时灭得,让我师父畴昔?”地盘道:“要灭火光,须求罗刹女借芭蕉扇。”行者来路旁拾起扇子道:“这不是?那火光越扇越着,何也?”地盘看了,笑道:“此扇不是真的,被他哄了。”行者道:“如何方得真的?”那地盘又控背躬身微浅笑道:
三藏勒马道:“现在恰是春季,却怎返有热气?”八戒道:“本来不知,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,乃日落之处,俗呼为天绝顶。若到申酉时,国王差人上城,擂鼓吹角,稠浊海沸之严。日乃太阳真火,落于西海之间,如火淬水,接声滚沸;若无鼓角之声混耳,即振杀城中小儿。此地热气蒸人,想必到日落之处也。”大圣传闻,忍不住笑道:“白痴莫乱谈!若论斯哈哩国,恰好早哩。似师父朝三暮二的,这等担阁,就从小至老,老了又小,长幼三生,也还不到。”八戒道:“哥啊,据你说,不是日落之处,为何这等炽烈?”沙僧道:“想是天时不正,秋行夏令故也。”他三个正都争讲,只见那路旁有座庄院,乃是红瓦盖的房舍,红砖砌的垣墙,红油门扇,红漆板榻,一片都是红的。三藏上马道:“悟空,你去那人家问个动静,看那酷热之故何也。”
只见门外一个少年男人,推一辆红车儿,住在门旁,叫声“卖糕!”大圣拔根毫毛,变个铜钱,问那人买糕。那人接了钱,非论好歹,揭开车儿上衣裹,热气腾腾,拿出一块糕递与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