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,“吓”的一声,蓦地做个鬼脸。陈酿一惊,集子也落了。
陈酿摇点头:
“酿哥哥甚少插女儿家的花。”
集子有些年初了,多是闺怨之词,偶有感时怀古之句,也颇是精美。
陈酿笑笑:
“是怕别家不肯么?”
“可你是最好的酿哥哥啊!酿哥哥说过无妨的。”七娘托腮,撑在案上,只偏头看着他。
“各家开支节余本就分歧,不过是力所能及地帮人。存着沽名钓誉的心机,实在是不该。”
“你安知是她?浮沉散人,瞧着不像小娘子的号。许姐姐么,是走水路从徽州来,人又都雅,应唤作‘玉湖西子’才是。”
陈酿点点头,浅笑地看着她,又把小几上的一碟蜜饯朝她推了推。那是七娘顶喜好的糖霜腌青梅,畴前陈酿还取了个雅号,唤作“玉雪团子”。
“民气如此。”陈酿笑道,“再则,白叟孩童便罢,其他呢?布施过量,人便懒怠了。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。”
“不肯也便罢了,最怕是争相攀比,不肯矮人一截。到头来,硬着头皮捐财捐物,总有抱怨,岂不违了你的初志?”
“琳琅在一旁的小书房等你好久了。我唤人去掌灯。”
七娘莞尔一笑,只将方才在大夫人那边的事说了。她一脸对劲洋洋,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灵气与聪明。小小年纪,难为她想到如许的体例。
“你这体例,乍一看确是不错,只是未曾全面。”陈酿顿了顿,“你且坐下,我同你渐渐讲。”
七娘思考一阵,只道:
“你呀!”陈酿笑道,七娘不讲理起来,他是拿她没有体例的。
七娘咽了咽喉咙,只道:
“酿哥哥的意义,是给教他们自食其力的才气?”七娘恍然大悟,“是了,如此一来,即便有一日没了布施,他们总还能活得面子。”
七娘欠了欠身子,方才一心作文,不觉已是后半夜。天有些发凉,有些莫名的清润。其间,陈酿进屋剪了多少回灯花,她是不晓得的,幸亏文章已作好了。
“酿哥哥!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”
“你的白瓷瓶呢?”
她只痴然看着陈酿,愣愣地接过茶盏,却也不喝。
“大夫人让你来问我?”
“蓼蓼先作文章,罢了再吃。”
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蓼蓼且说吧。”
他轻手重脚地多掌了几盏灯,夜里勤奋,最怕她熬坏了眼睛。七娘倒是不觉,只自顾自地写着。
陈酿遂起家道:
彻夜的月光轻柔,他时不时朝窗中看,竹影映上窗棂,疏影横斜,暗香浮动。七娘衣裙平淡,在轻晃的竹影中若隐若现,倒不见她常日的神情,尽是诗书浸润的和顺。
七娘打发了琳琅、阿珠,单独至陈酿的书房来。那一排竹仿佛更青了些,七娘顺手折了一枝,陈酿的书案上恰有个白瓷案瓶,想来是合适的。
陈酿闻声转头,神情里亦感染了月色的清冽。
“夜凉如水,快进屋吧!已作罢了。”
七娘打量一阵子,只道:
“还是我送你吧,夜深了。”
后半夜蓦地生了寒意,他却还在屋外席地而坐。七娘隔窗悄悄看着,他的白衣洒了层冷冽的月光,衣服的表面揉进月光与夜色中,只叫人感觉冷酷又疏离。
陈酿拾起集子,合上放在案前,只笑着点头:
“多谢你的竹枝,只是我院里的竹,迟早被你拔秃。”
她像是俄然开了窍,就着陈酿的书案纸笔,奋笔疾书起来。便是陈酿,也从未见过七娘如此当真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