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娘一双昏黄泪眼,直直望着陈酿。因着眼泪充盈,陈酿的脸变得恍惚不清,唯有那般超脱表面,模糊能够辨认。
七娘看着他,才收住的眼泪,却又簌簌而落。
七娘地靠在他怀里,是这些日子以来最放心的时候。她只温馨地落泪,不必担忧身后的金兵,亦不去想前路茫茫。
“那酿哥哥呢?不过一件夹袄,这大雪的天,那里撑得住?”
她要让这双手再暖起来,一如畴前,那双暖和有力的大手。那双在她额间,小扣一记的手。
七娘的衣裙自是张扬,可在南逃之人中,陈酿的裘衣一定就是平常之物。
这些日子,宗室、氏族被俘北上的动静,成日地在耳边来去。如谢府这等权贵,天然不能幸免。
陈酿望着她叹了口气,心中暗自沉吟。
可她也明白,凡人肉胎,到底是血肉之躯。四时冷暖,皆有所感。
“酿哥哥不是说,莫要张扬么?”
七娘正兀自发楞间,忽听帘外陈酿道:
这个事理,陈酿清楚,七娘一定不明白。
只见她素面朝天,乌发盈盈,随便挽成个不着名的髻子。一支荆钗横插脑后,再无甚妆点。
陈酿微微一怔,低头凝睇着她。只见她已哭得不成人形,这等梨花带雨,楚楚不幸,那里还是畴前阿谁爱笑爱闹的谢七娘呢?
今后后,她的那片天,由他顶着!
南唐后主曾有词云: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
七娘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。本身的万般悲伤,万般绝望,尽融在他的神情里。仿佛只要有他在,统统便都会好起来。
可七娘何辜?她不该过如许的日子!
七娘顷刻回过神,忙抓起面前布衣,只低声道:
他的目光刚毅而决然,容不得涓滴质疑。
只是,见陈酿的袍子薄弱,她又忧心道:
但是,诚如酿哥哥所言,乱世当中,人被逼到了绝境,不免不会有盗窃掳掠的行动。一番张扬,反倒惹事。
如许的衣物,畴前是见所未见的,连家中最末等的下人亦不会穿。
“就好。”
陈酿如何不明白,她心中郁结,岂是一日而成?
七娘有些不知所措,只抬眼看向陈酿:
何况,谢府的表亲,一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,一名是贵丽无方的郓王妃。只怕,连廊上的鹦鹉燕子,皆不成逃脱,何况乎人?
“若冻抱病了,岂不更费事?”
“你且等一等。”
七娘与陈酿入村时,一应屋舍早已挤满了人。
陈酿凝睇着她,微蹙了眉。不过半月风景,她竟肥胖得这般。见她眉宇之间,颇生出几分蕉萃倦意,他只觉针扎似的肉痛。
而从今今后,再没那样一个谢府了。没了权势滔天的家人,亦没了众星捧月的糊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