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嫣然微微低头,从眼角瞥了一眼,姓周的少年肤色微黑,身材苗条健壮,比秦知渔足足高了一个头去,只是眉头皱着,固然行起礼来规端方矩,却带着几分戾气,不像是个好脾气的。身上穿一件淡青色缂丝袍子,色彩瞧着不打眼,但是底色匀净,织着暗银祥云纹,跟着他的走动在日光下微微闪动。这个料子她在孟素蓉的陪嫁里见过,叫做青里银,瞧着不如何起眼,染起来却不好掌控,若多一分便暗沉,少一分则轻浮,故而代价颇是不菲,孟素蓉也只要这么一匹料子,顾运则都舍不得穿的。秦家最好也不过是秦太医这个正六品的衔,亲家天然也都该是差未几的人家,却不像是随便就穿得起如许料子的人家。再看他腰上挂了一块白玉子辰佩,玉质白如截脂,就连秦知眉头上的玉珠花都没有如许好的成色――嫣然内心迷惑,脸上却涓滴不露,按着礼数将人带进园子,天然有下人来引着两个少年往沟渠劈面去了。
程芸仓猝揪着弟弟去了,那边又有人从速把刘家哥儿扶起来,他倒是未曾伤到,只是衣裳也摔脏了,又被程范的刀子吓到哭泣不止,一样送进房里去换衣洗脸。一时候园子里乱哄哄的,秦知渔急得脸都红了,想解释又不知该说甚么。
“快送程少爷去换换衣裳,熬碗浓姜汤喝了。”顾嫣然高低看看,见程范还是精力实足,这才放了心。不过毕竟是入秋了,沟渠里的水凉,万一激出病来但是糟糕。
秦知眉的父亲是程知府部下的通判,祖父便是那位从京里致仕返来的秦太医,顾嫣然也是因着跟秦知眉熟悉,才请到秦太医来给孟素蓉诊脉开方剂的,故而两人的情分又不比别人,只要见了面必是亲亲热热,有说不完的话。只是本日秦知眉却只要些难堪地笑了笑,拉了她的手:“嫣然,我,我本日带了两个哥哥来。”
秦知眉假装怕怕地缩缩肩膀:“不会是又等我来联句吧?”
“哎――”秦知渔拉都拉不住他,只得仓促向顾嫣然行了个礼,“烦请顾mm跟知眉说一声儿,我先陪着表兄归去。”
秦知眉眼睛不断地往前面看,有些抱愧:“实在是我二姑父兄长家的表哥,年纪――略大了些,我本不想带他来的,只是我母亲――硬说让他出来散心……”
顾嫣然看着程范被送出园子才稍稍松了口气,回身便见周鸿笔挺地站在那边,脸上挂着点嘲笑。这家伙可算是把她的生辰宴搅了个天翻地覆,她正思忖着该说句甚么将这场面圆畴昔,便见有一点红色顺着周鸿的手指流下来,滴在了地上,是血。
祝家的女孩儿闻言忙在一边笑着接口:“还不准带出药名儿来。”秦家医药传家,秦知眉虽是女孩儿,肚里读的药书也比诗词多些,上回在程芸的生辰宴上赏梅联句,程芸说了个“落雪方知梅斑白”,伐鼓传花到秦知眉手里,不知她想甚么,张口接了句“风急谁见何首乌”,把满园子的人笑了个前仰后合。
顾嫣然这才恍然大悟。秦太医的次女嫁在都城,嫁的是平南侯府周家庶出的三房老爷,仿佛是在京里做个甚么闲散小官的。周三太太至今还没有生出儿子来,这位周表哥,想必就是承爵的二房所出了。秦知眉的母亲秦三太太过么都好,就是爱凑趣权贵,虽说这位周表哥只是庶出的,可到底是平南侯的儿子,秦三太太定是着意要奉迎,才强着后代把人带过来的。只是平南侯的儿子,如何会跟着庶出的三叔三婶跑到湖广来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