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老残在那森罗宝殿上画,看那殿前五神问案。只见毒雾愁云里靠东的那一个神位面前,阿旁牵上一小我来。看官,你道如何叫做阿旁。凡天国处治恶鬼的差役,总名都叫做阿旁。这是佛经上的名词,仿佛现在借留门生为名的,都自称四百兆仆人翁一样的事理。闲话少讲。却说那阿旁牵上一小我来,梢长大汉,一脸的横肉,穿了一件蓝布大褂,雄赳赳的牵到案前跪下。上面不知问了几句甚么话,间隔的稍远,以是听不见。只远远的瞥见几个阿旁上来,将这大汉牵下去。距公案约有两丈多远,地上钉了一个大木桩,桩上有个大铁环。阿旁将这大汉的辫子从那铁环皇穿畴昔收紧了,把辫子在木桩上缠了有几十道,拴得铁健壮。也不剥去衣服。只见两旁凡拿骨朵锤、狼牙棒的一齐动手乱打,如同雨点普通。看那大汉疼痛的乱降。开初几下于,打得那大汉脚降超直竖上去,两脚朝天,因为辫子拴在木桩上,以是头离不了地,身子却四周乱摔,降上去,落下来,阵上去,落下来,几滓主后,就降不高。落下来的时候,那狼牙棒乱打,看那两丈围圆处所,血肉纷繁落,以下血肉的雹子一样;中间夹着破衣电影,像胡蝶一样的飘。皮肉分两沉重,落得快,衣服片分两轻,落的慢,看着非常可惨。
再看时,只见阿旁将木桩上辫子解下,将来搬到殿下去。再看殿脚下不知几时安上了一个油锅,那油锅扁扁的情势,有五六丈围圆。不过三四尺高,底下一个炉子,倒有一丈一二尺高;火门有四五尺高;三只脚架住铁锅,那炉口里火穿出来比锅口还要高二三尺呢。看那锅里油滚起来也高出油锅,同日本的富士山一样;那四边油往下注如瀑布普通。看着几个阿旁,将那大汉的骨头架子抬到火炉面前,用铁叉叉起来奉上去。那火炉中间也有几个阿旁,站在高台子上,用叉来接,接畴昔往油锅里一送。谁知那骨头架子到油锅里又会乱蹦起来。溅得油点子往锅外乱洒。那站在锅旁的几个阿旁,也怕油点子溅到身上,用一块似布非布的东西遮住脸面。约有一二分钟的工夫,见那人骨架子,跟着沸油高低,垂垂的色彩发白了。见那阿旁朝锅里看,仿佛到了时候了,将铁叉到锅里将那人骨架子挑出,往锅外埠上一摔。又见那五神案前有四五个男男女女在那边鞠问,约莫是对证的模样。老残扭过脸对那老者道:“我实在不忍再往下看了。”
老残问道:“中间公事忙的很,此处有几位同事?”顾君道:”五百余人。”老残道:“如此其多?”顾君道:“我们是幕友,另有内里办事的书吏一万多人呢!”老残道:“公文如此多,贵东一人问案来得及吗?”顾君道:“敝东亲询案,千万中之一二;平常案件。均归五神讯办。”老残道:“五神也只五人,何故足用?”顾君道:“五神者,五位一班,不晓得多少个五位呢,连兄弟也不知秘闻,大抵也是分着省分的吧。如兄弟所管,就是江南省的事,其管别费事的朋友,没有会过面的很多呢,便是同管江南费事的,另有未曾识面的呢!”老残道:“本来如此。”顾君道:“本日用饭共是四位,三位是投生的,唯有中间是回府的。叨教尊意,在饭后即归去,还是略微玩耍玩耍呢?”老残道:“倘若玩耍些时,还回得去吗?”顾君道:“不为外物所诱,总回得去的。只要性定,一念动时便归去了。”老残道:“既是如此,鄙人还要考查一番地府里的风景,还望中间庇护,勿令游魂不返,就感激的很了。”顾君道:“尽管放心,无妨事的。但是有一事奉告,席间之酒,万不成饮。至嘱至嘱!就是街上玩耍去,沽酒市脯也断不成吃呢!”老残道:“服膺指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