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大王只要一个头。那一个是我们大王的呢?”第九个妃子焦心肠问。
降服怨敌,怨敌降服兮,赫兮强!
玄色人也仿佛有些惶恐,但是面不改色。他从安闲容地伸开那捏着看不见的青剑的臂膊,如一段枯枝;伸长颈子,如在细看鼎底。臂膊俄然一弯,青剑便蓦地从他前面劈下,剑到头落,坠入鼎中,砰的一声,乌黑的水花向着空中同时四射。
“那是一个黑瘦的,乞丐似的男人。穿一身青衣,背着一个圆圆的青包裹;嘴里唱着扯谈的歌。人问他。他说长于玩把戏,空前绝后,环球无双,人们向来就没有瞥见过;一见以后,便即解烦释闷,天下承平。但大师要他玩,他却又不肯。说是第一须有一条金龙,第二须有一个金鼎。……”
当夜便开了一个王公大臣集会,想决定那一个是王的头,但成果还同白日一样。并且连须、发也产生了题目。白的天然是王的,但是因为斑白,以是黑的也很难措置。会商了小半夜,只将几根红色的胡子选出;接着因为第九个王妃抗议,说她确曾瞥见王有几根通黄的胡子,现在如何能晓得决没有一根红的呢。因而也只好重行归并,作为疑案了。
血乎呜呼兮呜呼阿呼,
“何况,”老臣们向寺人说,“大王的后枕骨是这么尖的么?”
大师只得平心静气,去细看那头骨,但是吵嘴大小,都差未几,连那孩子的头,也无从辩白。王后说王的右额上有一个疤,是做太子时候跌伤的,怕骨上也有陈迹。公然,侏儒在一个头骨上发见了:大师正在欢乐的时候,别的的一个侏儒却又在较黄的头骨的右额上看出相仿的瘢痕来。
“阿呀,天哪!我们大王的头还在内里哪,!”第六个妃子俄然发疯似的哭嚷起来。
但同时就听得水沸声;炭火也正旺,映着那玄色人变成红黑,如铁的烧到微红。王刚又回过脸来,他也已经伸起两手向天,目光向着无物,跳舞着,忽地收回锋利的声音唱起歌来:
并不要很多工夫,一个煮牛的大金鼎便摆在殿外,注满水,上面堆了兽炭(15),点起火来。那玄色人站在中间,见炭火一红,便解下承担,翻开,两手捧出孩子的头来,高高举起。那头是秀眉长眼,皓齿红唇;脸带笑容;头发疏松,正如青烟一阵。玄色人捧着向四周转了一圈,便伸手擎到鼎上,动着嘴唇说了几句不知甚么话,随即将手一松,只听得扑通一声,坠入水中去了。水花同时溅起,足有五尺多高,而后是统统安静。
七天以后是落葬的日期,合城很热烈。城里的群众,远处的群众,都奔来瞻仰国王的“大出丧”。天一亮,道上已经挤满了男男女女;中间还夹着很多祭桌。待到上午,清道的骑士才缓辔而来。又过了很多工夫,才瞥见仪仗,甚么旗号,木棍,戈戟,弓弩,黄钺之类;而后是四辆鼓吹车。再前面是黄盖跟着路的不平而起伏着,并且垂垂迩来了,因而现出灵车,上载金棺,棺内里藏着三个头和一个身材。
嗟来返来,嗟来陪来兮青其光!
一九二六年十月作。(17)
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。
王后和妃子们也各自回想起来,有的说是尖的,有的说是平的。叫梳头寺人来问的时候,却一句话也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