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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小池子底下有个洞,通向墙外一条雨天排水用的水沟。
汤妈妈从速在围裙上抹了抹手,另取了一柄汤勺,舀了一勺酸梅汤喝,随后迭声奖饰:“蜜斯熬的酸梅汤,已深得夫人真传,酸甜适口,待晾凉了,定会更加好喝。”
亦珍也不对峙,将小杌子和手里的葵扇让给汤妈妈,自去寻了一只笸箩,将一罐子大枣儿倒在笸箩上头,端起来摆布摇摆,均匀铺在笸箩上头,按大中小三等遴选,分开放在油纸包里。
亦珍感觉此事可行,遂谨慎翼翼地,趁在母亲床前,服侍她吃药的间隙,把本身的筹算,同曹氏略略提了提。
亦珍捏在手内心,感受是一荷包铜钱,“母亲——”
小女孩一笑,暴露两颗虎牙来,“汤妈妈且放宽解,我已经禀过母亲。现在母亲病重,没法下厨,你又要留在家中照顾母亲,汤伯一小我,如何照顾得过来茶水摊?”
亦珍分拣完了大枣,走到灶边,揭开镬盖看了一眼,见里头的乌梅肉同冰糖已经熬得化开来,一镬子水已经烧得只剩大半,显得非常浓稠,这才舀了一勺倒进小碗里,试了试味道,又号召汤家的,“汤妈妈,你来尝尝看,味道和母亲做的酸梅汤像不像?”
前院里一对老伉俪正将各种物事一一放到独轮鸡公车上,筹办出门,俄然一个梳着丱,身穿水绿色素紬窄袖褙子,下着一条素红色马面裙,十二三岁年纪的女孩儿自中庭跑了出来。
汤妈妈责怪地轻瞪,“蜜斯这说的甚么话?老婆子那里能笑话蜜斯?这类生灶烧火的事,还是交给老婆子罢。”
亦珍端倪生得肖似曹氏,唯独嘴唇,大略是随了父亲,丰润饱满,即便神采严厉,嘴角也仿佛微微带笑。
“母亲,女儿免得。”亦珍跪在母亲床前的踏脚上,悄悄握住曹氏的手,“女儿承诺母亲,必然做到。”
曹氏无法,又不想女儿亦珍再受那长途奔徙之苦,便歇了探亲的动机,在松江华亭景家堰沿河置了这座两进的宅院,定居下来。
曹氏二十岁上没了丈夫,当时女儿亦珍只得三岁。曹氏夫家早没了人,娘家只剩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,她们孤儿寡母,家中三两个老仆,一点积储,如何能在寸土寸金的都城安身?曹氏思来想去,感觉不是悠长之计,遂变卖了在京郊的小宅院,带着女儿亦珍,同不肯拜别的老仆一家,千里迢迢往松江府投奔姨表舅亲而来。
这乌梅是用旧年蒲月里采的,将熟未熟,比杏子略大的青梅,以百草烟熏得的。本年的新梅还未得,亦珍筹算过两日就去县外的梅子林看看。
汤妈妈趁机用另一个灶眼上的小锅烧了一锅泡饭,又煨熟两个鸡蛋,并自酱菜坛子里取了三条酱瓜,拿井水冲刷洁净后,以小银剪子铰成小块,盛在青花小碗里,再捏一撮沙糖撒在上头,滴几滴芝麻油,搅拌均匀了,放在一边。
“生灶烧火且难不倒我。”亦珍很有些得意。
彼时亦珍年幼,只会跟在母亲曹氏身后,仿照母亲的模样,重新奇果子里将个头小,卖相略次一等的挑出来,放在一边,不时还会得偷吃一两个果子。
亦珍倒了一半水在后灶的镬子(半圆底大锅)里,生了火,将半镬子水烧开了,用葫芦瓢舀了一点,兑在盛了井水的青色粗瓷碗里,以杨枝蘸了用细辛并茯苓、荷叶等药材,连同青盐,一并装在竹筒内,焖烧得来的牙盐,和了柳枝、桑枝等熬的牙膏,细细地擦了牙,漱洁净后吐在后院院角一处青石砌成的小池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