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晋州万泉县,有一人,姓唐,名壁,字国宝,曾举孝廉科,初任括州龙宗县尉,再任越州会稽丞。先在乡时,聘定同亲黄太学之女小娥为妻。因小娥尚在稚龄,持年底嫁。比及长成,唐壁两任游宦,都在南边,以此两下蹉跎,未曾婚配。那小娥年方二九,生得脸似堆花,体如琢玉;又且通于乐律,凡萧管、琵琶之类,无所不工。晋州刺史阿谀裴晋公,要在所属处所拔取仙颜歌姬一队进奉。已有了五人,还少一个超卓掌班的。闻得黄小娥之名,又道太学之女,不成轻得,乃捐款一十万,嘱托万泉县令求之。那县令又阿谀刺史,道人到黄太学家请安。黄太学回道:“已接受聘,不敢从命。”县令再一强求,黄太学只是不允。
唐壁肝火不息,要到州官、县官处,与他争辩。黄太学又劝道:“人已去矣,争辩何益?况干得裴相国。方今一人下,万人之上,倘失其欢心,恐于贤婿出息不便。”乃将县令所留一十万钱抬出,托付唐壁道:“以此为图婚之费。当初宅上有碧玉小巧为聘,在小女身边,不得偿还矣。贤婿须念出息为重,休为小挫以误大事。”唐璧两泪交换,答道:“某年近一旬,又失此良偶,琴瑟之事,毕生己矣。蜗名微利,误人之本,今后亦不复思进取也!”言讫,不觉大恸。黄太学也还痛起来。大师哭了一场方罢。唐璧那边肯收这钱去,独自空身回了。
割肉刺肤买上欢,令媛不吝备吹弹。相公见惯挥闲事,羞杀州官与县官!
一日,吏部挂榜,唐璧授湖州录事参军。这湖州,又在南边,是熟游之地,唐璧也到欢乐。等有了告赦,清算行李,雇唤船只出京。行到潼津处所,遇了一伙能人。自古道慢藏诲盗,只为这一十万钱,带来带去,露了小人眼目,惹起贪婪,就结伙做出这事来。这伙能人从都城外,直蹋至潼津,背后通同了船家,等候夜静,一齐动手。也是唐璧命不该绝,正在船头上登东,瞥见阵容不好,仓猝跳水,登陆逃命。只听得这伙能人乱了一回,连船都撑去。苍头的性命也不知死活。舟中一应行李,尽被劫去,光光剩个身子。恰是:屋漏更遭连夜雨,船迟又被打头风!那一十万钱和行曩,还是小事。却有历任文簿和那告赦,虽到差的执照,也落空了,连官也做不成。
刺史道:“你女儿才色过人,一入相府,必定擅宠。岂不堪作别人箕帚乎?况己受我聘财六十万钱,何不赠与汝婿,别国妃耦?”黄太学道:“县主乘某扫墓,将钱委置,某何尝面受,况止一十万,今悉持在此,某只愿领女,不肯领钱也。”刺史拍案大怒道:“你得财卖女,却又瞒过一十万,强来絮胎,是何事理?汝女己送至晋国公府中矣,汝自往相府取索,在此无益。”黄太学瞥见刺史发怒,出言图赖,再不敢开口,两眼含泪而去。在晋州守了数日,欲得女儿一见,寂然无信。叹了口气,只得回县去了。
次日,黄太学亲到唐璧家,再一解劝,撺掇他早往京师听调。“得了官职,然后徐议良姻。”唐璧初时不肯,被丈人连续数日逼迫不过,考虑:“在家气闷,且到长安走遭,也好排道。”勉强择吉,买舟启程。丈人将一十万钱公开放在舟中,暗里嘱付从人道:“开船两曰后,方可禀知仆人拿去京中,好做利用,讨个美缺。”唐璧见了这钱,又感慨了一场,分付苍头:“此是黄家卖女之物,一文不成动用!”在路不一日,来到长安。雇人挑了行李,就裴相国府中附近处,下个店房,迟早府前行走,好打小娥信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