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公微怔：“先前烧尾宴上，倒未曾听居士提起……”
钟意听得心都乱了, 勉强回了句：“陛下谬赞。”
“居士，”天子转向钟意，好整以暇道：“朕在等你回话。”
“衅发萧墙，而后祸延四海，”钟定见他如此，心中便有了七分掌控，安闲道：“我恐陛下之忧，不在内乱，而在萧墙以内也。”
“《左转》里有个故事，叫崔杼弑其君，”天子低头看她，声音沉而威仪，目光难掩锋芒：“朕这些年听多了虚话套话，也想听些别的，居士感觉，玄武门事情，有甚么不好的处所吗？”
天子点头，道：“先前，朕赐居士正议大夫衔，朝中便有人非议，说那是朝堂官职，不该赐赉女流之辈，陛下若要加恩，许尚宫之位便可，朕为此怒斥了他，皇后晓得为甚么吗？”
崔杼是春秋期间齐国的大夫，齐庄公与其妻棠姜私通，并将他的帽子赠与其他人，崔杼深觉得耻，结合其他人，政变杀掉了庄公。
魏徵与内侍总管刑光皆侍立品后，闻言齐齐变色，有些担忧的看钟意一眼，随即垂了眼眸。
“臣妾听闻居士貌美，不输天上婵娟，”皇后落座，笑语道：“陛下生了襄王之心吗？”
“臣往门下省去，恰逢左仆射杜公、中书令房公、侍中王公俱在，”那郎官顿首道：“王公说，陛下有设女婢中的气度，大唐便有包涵此事的气度，再行禁止，反是量小。房杜二公亦如是说。”
“陛下贤德才气远胜隐王，唯独输了一样，便是长幼次序，陛下大德，本朝天然无碍，再过几代，又该如何？”
言下之意，天然是她奉养神佛，尘凡无缘。
但是这一次，天子却没畏缩，叮咛身侧郎官，道：“往门下省走一趟，将居士方才所言，说与叔玠听，再问他意下如何。”
钟意原还不觉如何, 现在却有些拘束：“是。”
天子提起这个典故，明显别有深意，本来就不好答复的题目里，多了一层锋利到无以言表的意味。
“郑国公一心为公，我安能见怪？”钟意心中惊多于喜，面上倒还不显，含笑道：“只盼届时郑国公赏光。”
半晌，天子直身而坐，以示恭敬，面上亦不复有骄易之意：“此国士之言，朕当以国士待之，刚才失礼，居士包涵。”
钟意昂首道：“陛下谬赞，愧不敢当。”
天子眉头一动，有些讶异：“讲。”
天子笑意微顿，侧目看她：“你想说甚么？”
正月里应酬多，英国公怕是忙的不成开交，她又是削发人，不好掺杂那些，见本日无事，干脆赶在年关前登门，往英国公府去了。
魏徵脑海里闪现出天子方才那句“我见犹怜”，再见那女郎眉宇间遁藏陈迹，心中不忍，便出言道：“居士客气，这等才华，怨不得上天垂怜，菩萨入梦。”
钟意心头一跳：“请陛下示下。”
“玄成，”天子大笑：“你另有甚么话要讲？”
侍中官名自秦朝始，原为相府传奏，汉朝成为仅次于常侍的天子近臣，而后职位愈发尊崇，到了本朝，几近划一于宰相。
“玄成忠耿之士，并无他意，”天子转向钟意，笑道：“居士不要见怪，行烧尾宴时，务必留个席位与他。”
她也聪明，随即便有了应对，说几句今上乃上天之所钟，命定天子的话，过个情面便是，但是还不等她开口，天子却先一步将这体例给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