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罢了。”钟意抬开端，道：“我们归去吧。”
钟意心不足悸，面上不显：“些许肤见，难登风雅之堂，叫陛下与郑国公见笑了。”
正值暮秋，氛围凛冽，弘文馆内炭火燃得不算热，钟意背上却生了汗意，心中也似压了巨石，几近喘不上气来。
天子眉头一动，有些讶异：“讲。”
她也聪明，随即便有了应对，说几句今上乃上天之所钟，命定天子的话，过个情面便是，但是还不等她开口，天子却先一步将这体例给掐了。
魏徵在侧，亦含笑道：“陛下惯以国士待人，而人皆以国士报之，肝脑涂地，在所不辞，君臣勠力同心，大唐如何不兴？”
“《左转》里有个故事，叫崔杼弑其君，”天子低头看她，声音沉而威仪，目光难掩锋芒：“朕这些年听多了虚话套话，也想听些别的，居士感觉，玄武门事情，有甚么不好的处所吗？”
“可惜居士生得女身，又晚生几十年，”他微有可惜，叹道：“不然，或也入得凌烟阁。”
按制，天子降旨需经过中书、门下二省，但是方才天子遣人去问时，两省长官便点了头，魏徵这个刺头都没有跳出来，天然不会再有停滞。
天子也笑道：“怀安居士确切识见不凡。”
“臣原是公心，他们几句话下来，倒叫臣做了小人。”魏徵听得气恼，叹口气道：“臣再无贰言。”
“好了，归去吧。”李政道：“他日我再去看你。”
魏徵脑海里闪现出天子方才那句“我见犹怜”，再见那女郎眉宇间遁藏陈迹，心中不忍，便出言道：“居士客气，这等才华，怨不得上天垂怜，菩萨入梦。”
钟意听他问完，便在内心叫一声苦：谁都晓得天子这位置来之不正，但如果堂而皇之的说出来，戳了天子把柄，也许他一欢畅，就给人在脖子上赐碗大个疤。
天子置若罔闻, 独自看着她, 怔怔道：“天生淑质, 我见犹怜。”
皇后为之语滞，面有惭色，半晌，方才道：“是臣妾想错了，陛下勿怪。”
魏徵原还感觉可惜，听完却蓦地变色，躬身切谏道：“侍中官居三品，秩同宰辅，如何能等闲施加于人？更别说居士超脱方外，不该与朝堂有所牵涉！”
“居士，”玉秋低声道：“再不走，天就黑了。”
侍中官名自秦朝始，原为相府传奏，汉朝成为仅次于常侍的天子近臣，而后职位愈发尊崇，到了本朝，几近划一于宰相。
郎官们面面相觑, 魏徵在侧，看天子怔然失神，再见钟氏女郎仙颜，眉头微皱, 出声唤道：“陛下, 陛下？”
天子半靠在椅背上，这是个很随便的行动，他含笑问：“昔年玄武门之事，居士如何看呢？”
年关的脚步近了，俗世中喜气渐厚，青檀观倒不受影响，一如既往的清冷。
皇后一怔：“请陛下示下。”
玄武门之变时，天子位只亲王，元吉也是亲王，建成倒是太子，国之储君，以臣弑君，礼法上无疑是站不住脚的。
“郑国公一心为公，我安能见怪？”钟意心中惊多于喜，面上倒还不显，含笑道：“只盼届时郑国公赏光。”
“这有甚么好可惜的？”天子略经思忖，复又笑道：“居士有国士之才，若不能用，反而是朕的不对，先前朕已经赐了正议大夫衔，现在加领侍中，做个女相，却也使得。”
当天早晨，怀安居士加领侍中衔的圣旨，便书记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