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九年乙丑,公元前二九六年楚怀王病发,薨于秦,秦人归其丧。楚人皆怜之,如悲亲戚。诸侯由是不直秦。
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而自从旁窥之,见其宗子傫然也,反北面为臣。诎于其弟,心怜之,因而乃欲分赵而王公子章于代,计未决而辍。主父及王游沙丘,异宫,公子章、田不礼以其徒反叛,诈以主父令召王。肥义先入,杀之。高信即与王战。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,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,杀公子章及田不礼,灭其党。公子成为相,号安平君;李兑为司寇。是时惠文王少,成、兑专政。公子章之败也,往走主父,主父开之。成、兑因围主父宫。公子章死,成、兑谋曰:“以章故,围主父;即解兵,吾属夷矣!”乃遂围之,令:“宫中人后出者夷!”宫中人悉出。主父欲出不得,又不得食,探雀鷇而食之。三月馀,饿死沙丘宫。主父定死,乃发丧赴诸侯。主父初以宗子章为太子,后得吴娃,爱之,为不出者数岁。生子何,乃废太子章而立之。吴娃死,爱驰;怜故太子,欲两王之,踌躇未决,故乱起。
魏芒卯始以诈见重。
臣光曰:甚哉秦之无道也,杀其父而劫其子;楚之不竞也,忍其父而婚其仇!呜呼!楚之君诚得其道,臣诚得其人,秦虽强,乌得陵之哉!善乎荀卿论之曰:“夫道,善用之则百里之地能够独立,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仇敌役。”故交主不务得道而广有其势,是其以是危也。
三十四年庚辰,公元前二八一年秦伐赵,拔石城。
秦攻赵,拔杜阳。
韩襄王薨,子釐王咎立。
荀子论之曰:成侯、嗣君,剥削计数之君也,未及取民也。子产,取民者也,未及为政也。管仲,为政者也,未及修礼也。故修礼者王,为政者强,取民者安,剥削者亡。
乐毅闻昼邑人王蠋贤,令军中环画邑三十里无入。令人请蠋,蠋谢不往。燕人曰:“不来,吾且屠画邑!”蠋曰:“忠臣不事二君,节女不更二夫。齐王不消吾谏,故退而耕于野。国破君亡,吾不能存,而又欲劫之以兵,吾与其不义而生,不若死!”遂经其颈于树枝,自奋绝脰而死。燕师乘胜长驱,齐城皆望风奔溃。乐毅修整燕军,制止侵掠,求齐之逸民,显而礼之。宽其赋敛,除其暴令,修其旧政,齐民高兴。乃遣左军渡胶东、东莱;前军循太山以东至海,略琅邪;右军循河、济,屯阿、鄄以连魏师;后军旁北海以抚千乘;中军据临淄而镇齐都。祀桓公、管仲于郊,表贤者之闾,封王蠋之墓。齐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,有爵位于蓟者百有馀人。六月之间,下齐七十馀城,皆为郡县。秦王、魏王、韩王会于京师。
赵王得楚和氏璧,秦昭王欲之,请易以十五城。赵王欲勿与,畏秦强,欲与之,恐见欺。以问蔺相如,对曰:“秦以城求璧而王不准,曲在我矣;我与之璧而秦不与我城,则曲在秦。均之二策,宁许以负秦。臣愿奉璧而往;使秦城不入,臣请完璧而归之。”赵王遣之。相如至秦,秦王偶然偿赵城。相如乃以诈绐秦王,复取璧,遣从者怀之,间行归赵,而以身待命于秦。秦王觉得贤而弗诛,礼而归之。赵王以相如为上大夫。
秦王遗楚王书曰:“楚倍秦,秦且率诸侯伐楚,愿王之饬士卒,得一乐战!”楚王患之,乃复与秦和亲。
秦蒙武击齐,拔九城。
楚欲与齐、韩共伐秦,因欲图周。王使东周武公谓楚令尹昭子曰:“周不成图也。”昭子曰:“乃图周,则无之;固然,何不成图?”武公曰:“西周之地,绝长补短,不过百里。名为天下共主,裂其地不敷以肥国,得其众不敷以劲兵。固然,攻之者名为弑君。但是犹有欲攻之者,见祭器在焉故也。夫虎肉臊而兵利身,人犹攻之;若使泽中之麋蒙虎之皮,人之攻之也必万倍矣。裂楚之地,足以肥国;诎楚之名,足以尊主。今子欲诛残天下之共主,居三代之传器,器南,则兵至矣。”因而楚计辍不可。